奇幻角色也是心灵的投射

二十世纪世界文学兴起了重写-再造神话的潮流，知识分子写作与大众文学写作重溯神话源头，文学寻根，经历精神返乡之旅，其中托尔金的《魔戒》《霍比特人》创造性运用北欧神话、凯尔特神话等神话原型，再造了一个托尔金独有的神话世界，对大众文艺的重写-再造神话，产生了重大的推动作用，对奇幻文学的产生更是起到了决定性影响。这个重写-再造神话的潮流，激发了中国网络文学中奇幻小说的产生，并且对玄幻、仙侠、修真等类型小说的发展有显著的启发意义。使用神话原型批评方法，对中国网络奇幻小说中的角色原型及其再造过程加以考察，对于网络文学的本体研究，是十分必要的工作。

本文集中考察北欧神话—奇幻文艺—网络小说传播链条中，标志性角色的形态与功能的再造。

奇幻小说的源头北欧神话提供了精灵、矮人、龙、魔法师、魔兽等等角色原型，他们通常是人形、人性与动物形态、属性的结合体，经过托尔金神话、欧美奇幻文艺、游戏的开发成型，中国网络小说作者对这些原型与再造物进行扭转、变形，再造为自己的角色，已经构成奇幻小说的基本人物谱系。

精灵、矮人在北欧神话中具有半神的地位，是神的助手。在奇幻文学中，精灵、矮人是伴生的角色，又强大又多才多艺，却彼此不和，正如人类所需要的那样，通常扮演人类主角的盟友、伙伴的角色，具有听从主角调遣的从属地位，但他们都是骄傲而敏感的同伴，不可欺辱戏弄，精灵、矮人与人类形态相似，又具有自身种族特点。

精灵美丽而长寿，体型修长，耳朵尖耸，面貌灵秀，通常住在神秘的森林深处，对人间本无所求，却因为各种原因参与世间的纷争。在《魔戒》中，精灵王子莱戈拉斯是魔戒远征队的成员之一，是具有神力的弓箭手，其英俊帅气的精灵风范，是一种吸引女性读者、观众的视觉元素。在网络小说中，精灵一族与主角一方会合作某些事务，精灵女子常与人类主角通婚，如在《亵渎》中，精灵族深入地介入了世俗社会的战争，精灵族长老修斯是智慧的精灵族领袖，是主角的盟友，实力深不可测，精灵女子风蝶、阿佳妮、艾菲儿，则是主角的精灵情人，其爱恨纠结与人间女子情变无异。《佣兵天下》主角艾米的妻子莹，来自于精灵族，是兼有美貌与美德的贤妻典范，像是地球人类的传统的东方女性。《兽血沸腾》中的精灵种类更多，颇多美艳女子。可以说，网络小说中精灵族的行为特征更加靠近人类，似乎是带有特异文化传统的偏远地区的人类部族。

矮人族在北欧神话中，身形矮而阔，胳膊有巨力，脾气火爆，与精灵族不合，擅长锻造，提供兵器、工具器械，常以铁锤为武器，居住在洞穴中，又非常喜欢黄金财宝，这些设定都被奇幻小说继承，其常规职业是工匠与战士，为人类所需。在《魔戒》中，矮人金雳自始至终与精灵并肩作战，最后成为精灵莱戈拉斯的好友，扭转了敌对的种族关系。《佣兵天下》中的矮人霍恩斯，作者赋予其矮人族少有的秉性，让他成为擅长谋略、兵法的统兵大将，扩展了矮人种族属性。

龙也是奇幻小说必须的角色，它经过欧洲神话、民间传说的传播演化，定型于托尔金神话。在影响深远的奇幻小说及同名游戏《龙与地下城》《龙枪》中，龙的类型与属性、能量特征、性格，有了更大发展。他们是善恶不定的、高傲强大的巨型生物，物理与魔法能力都是超群的，有时候也能变幻为人类，在人间发生纠纷与战斗，他们喜欢收藏闪亮的各种贵金属，可能会因为财富或者彼此冒犯，而与人类发生战争。在《亵渎》与《恶魔法则》中，龙是主角走向成功的垫脚石，它们拥有的财富、力量为主角所利用；在《佣兵天下》中，世界上的龙已经为数不多，高傲而强大，却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发下誓言，成为人类的坐骑兼同伴，其中“绿儿”是冰系神圣巨龙使，可幻化为万物，具备人类的幽默感，是一条人性化的对人类最为亲近的龙。

魔法师是奇幻小说的代表性人物，一些网络奇幻小说的主角具有魔法师身份。魔法来源于欧洲神话与欧洲民间传说，成型于托尔金神话，在游戏《龙与地下城》《创世纪》中，得到极大的发展，魔法种类、规则十分细致明确，被网络小说沿用。掌握魔法需要特殊的天赋，要以精神之力调动世界各种元素，形成玄奥的魔法能量。魔法师之间斗法，是奇幻小说情节构成的核心。在西方奇幻小说中，通常为了平衡，魔法师如《哈利·波特》主角，被设定为精神之力强大而身体力量较弱，需要与物理攻击力强大的武士配合作战，而在网络小说中，主角通常会被设定为魔武兼修，身体也会经过修炼战斗而变得强横，如《恶魔法则》《亵渎》的主角，既是魔法师也是武士，并在两个职业系列中，不断升级，以此争霸世界，实现人生愿望。

奇幻小说中的恶魔，源自北欧神话中的洛基及其创造物、圣经中的撒旦等，其形态都倾向于丑陋怪异以配合他们的恶行。在《魔戒》中，兽人由大反派米尔寇改造精灵族而来，容貌丑陋，性格凶暴，寿命短，畏惧日光。强兽人由另一个大反派萨鲁曼混杂兽人和人类血统而造成，高度与力量都比兽人更胜，外形上就具有邪恶感，是阻碍主角与伙伴完成任务的敌人。《哈利·波特》中主要敌人伏地魔长相丑陋而怪异，阴险而狡猾，是种族主义者的代言人，具有反人类的邪恶属性。

在现代奇幻文艺与游戏中，逐渐发展起来的魔族，外形上的邪丑属性逐渐消退，而成为与人类更多相似性的怪异种族，比如眼睛是紫色的，犹如气质较为阴冷的街头叛逆青年。魔族拥有自己的世界：“魔界”，通过一些特殊的空间通道与人世间相连，一旦侵入人的世界，就意味着大规模战争，《亵渎》中，魔族社会与人类古代社会组织结构相似，《兽血沸腾》中，魔界势力打通了空间屏障，进攻主角所在的比蒙世界，主角反攻进入魔界，与魔界女巫王发生爱情。

这些魔族因为其怪异属性而成为合适的敌人，但是也可以是情人的一个品种，对于网络小说的主角们并没有真正的种族障碍，它们是人类心灵某个角落的自身投影。

这些原型在变形置换过程中，保持了各自的基本形态与功能，其演变的基本趋势是越发靠近人类需求，它们是人类愿望的对象化显现，可见人类愿望才是最终的造物主。因此也可以把角色原型的变迁史，看做是人类精神变迁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