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的传统与创新
东东宝认为《英雄志》开创了魔幻武侠的路子,是其创新、意义所在,痴人不敢苟同。
为什么?因为武侠小说中而有魔幻色彩,不但不是什么前所未有的创造,反而正是武侠的传统之一。
一般而言,武侠小说的历史,是要上溯到《蜀山剑侠传》的。这点,好像没有谁能提出异议。而这本小说区别于清代公案小说的一个鲜明特色,就是里面多语怪力乱神。从巨龙到万年蝉妖;神仙、神僧、妖魔、修罗神话中的诸多元素,在里面一一登场。这种魔幻准确的说,应当是神幻,正是从此开始,成为众多武侠小说的一个重要组成的。
从更广阔的视角来看,武侠的源头,可以追索到《史记。刺客游侠列传》。而在这样一步严肃的史书中,太史公也没有放弃诸如白虹贯日之类的神奇描述。到了唐代,唐人传奇中的剑侠如空空儿、红线,其实多半迹近神奇。宋元平话中,英雄人物的身边,也无不弥漫着一种神秘的色彩。即使到了禁网严密的明代,小说中仍多神秘色彩四大名著,无一能外。只有清代,大兴文字狱后产生的朝廷就是好的公案小说里,这种色彩才伴随着侠以武犯禁的叛逆思想一同沉寂。天命所在,本来就是不分古今东西,人类共同的神秘思想。
再回到武侠小说来。在《蜀山》之后,武侠开始逐步走向多元发展。其中,一部分作者如王度卢、郑证因等趋向于对武侠给出纯粹现实化的诠释,这种思想迅速地蔓延,最终似乎成为了主流左脚尖点右脚背的笑话就是在这时从公案小说中大量地进入武侠。但此时神秘主义的传统并没有完全消失。一方面,它转化为对于武功的神秘哲学化诠释;另一方面,仍然有许多作品里直接出现《山海经》、《抱朴子》一类的内容。看看三剑客的小说,里面还是有怪兽、神仙之说的。
到了金庸时代,武侠再次在表面上向非神秘主义靠拢。龙雕大战的结局,恰好象征着这一趋向:代表传统的神秘的龙(《沉剑飞龙记》,其中鬼魂、天仙、妖怪一应俱全。),最终败给了现实主义的雕。自此,《禹贡》、《山海》中的怪兽和《抱朴》、《搜神》中的神魔就迅速地退出了武侠舞台。东东宝所谓的排斥魔幻的传统,也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暂时占据了上风。但云中岳、司马紫烟等少数作家的作品里,仍然时时有它们的身影。
所以,《英雄志》里的怪兽、神迹,既是对金庸以来的半现实主义传统的背离,但更是回归回到武侠的原本形式。近年来,温瑞安也正在向小说中加入这方面的元素,固然有他和港漫人士接触,互相影响的缘故,但也未始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个人揣度而已,诸君于此,尽可一笑)。
再来看看不那么怪异的算命。这在很多人看来,也是难以接受的。但是,这种玄学方面的思想,其实从不曾离开武侠。司马翎大师的天心月系列,干脆就直接把大段的玄学形诸文字。前段时间流行的黄易,也正是将这种思路再做发挥。就算是在金庸、梁羽生的笔下,神秘主义的影子还是时时可见:从天之道,损有余而不足到北冥神功,从冰魄寒光剑又到天心石。其实,本质上就是浪漫产物的武侠,又怎么可能完完全全的现实化?那样,就成了《大刀王五传》一类的老式传奇而已。
那么,英雄志在这一方面,没有创新吗?有的。旧小说中,直接点出时天命永远是一个崇高的存在,人类最好就是顺应它。所谓莫非前定、不可逆天而行。这正是传统的存天理的表现。而司马倡导的武道,虽然是与命运对抗,姿态却是温文尔雅的同时讲究得道和逆则为仙的古代道教,也正是持有这种矛盾思想。
但英雄志的主角们,还有妙悟玄机的秦霸先,却是偏要与命运剑拔弩张地对抗秦仲海指天叱地;卢云选择的,是放弃一切的锦绣前程:一代真龙,为了灭门,一再地奋不顾身;即使是最聪明的杨肃观,在下手杀死恩师,踏上不归修罗道后,还是不断地持续着心灵的挣扎与苦痛。天下大无耻,吾对之以二字,曰:正道。顾大尚书的结局,又何尝不是自己的选择呢?最后的结果,是成是败?没有人知道。也许,奋斗的结果正好是如剑后猜测,落入了命运既定的轨道?他们痛苦的嘶吼,奋力的挣扎,在某种角度看来,是可悲而又复可笑?但,那一刻他们的身影,必然在千百年后,依然照亮着黑暗的天空。(《悟空传》)
这种尼采式的悲剧意识,来自于古代希腊;在中国来自于少数民族的神话如盘古、夸父、刑天中也有,但终究不能成为中国传统意识的主流到了理学大行于天下的明清,更是几乎绝灭。在传统武侠小说中,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描写了。
欧洲的文艺复兴,背叛了基督教的传统,回到文明艺术的原点,同时又以前所未有的人本主义为新的突破。由此展开了数百年的古典艺术蓬勃发展。《英雄志》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但,我希望,类似的事情,会在武侠小说上发生,这一次的复归与创新,能够给日渐衰微的武侠文化,在视听之外注入新的生命力。
来自:龙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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