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算命行当的心理战
“眉精眼企,白手兴家之人;碌碌无能,终生工水(工人)之辈。破落户穷极不离鞋袜,新发家初起好炫金饰。神黯额光,不是孤孀亦弃妇;娇姿媚笑,若非花底(娼妓)定宠姬……满口好对好,久居高位;连声是是是,出身卑微……一敲即应,不妨打蛇随棍上;再敲不吐,何妨拔草以寻蛇……”亲爱的读者,看了上面这段文字,你一定满头雾水,其实,这是旧时广州相士圈里世代相传的秘笈,字字句句都在传授如何用“心理战”的手段套出对方身份的技巧。对城内数百“从业人员”来说,这样的秘笈才是安身立命之本,而故弄玄虚的命理书不过是浮云。
看清了昔日那个小江湖里的种种怪状,或许就能让我们对今天与之类似的现象多一分警觉,今天,就让我们一起去看一看吧。
行规摆摊算命须有政府许可江湖中人分成三六九等说起来,在上世纪30年代的广州城里,“算命相面”这碗饭对多数从业者来说并不好吃。官方曾多次禁止“星相算命”业,奈何屡禁不止,最终出台了一个折中的规定,要求所有的看相算命佬统一到位于一德路的市社会局登记注册,以方便政府监督管理。根据1934年的统计数据,当时前来领证者共有600多人。
这600多人组成的小江湖分成了三六九等:链条底端的是“度柳”和“踩瓢”者,这两个词都是当年圈内行话,所谓“度柳”就是指走街串巷做生意的算命佬,他们悠长的叫喊声想必是老一辈共有的童年记忆;所谓“踩瓢”则是指到渡船上去做生意。那时交通不便,真正坐渡船闲游的人少之又少,为生计或前程奔波忧虑者倒数不胜数,相士凭着代代相传的秘笈,从中分辨出迷信贪婪之辈,利用熟烂于心的说辞投其所好,十拿九稳能捞一笔小财。由此可见,所谓相面之术,压根就不是看什么命理寿数,而是凭相貌神情看穿顾客贪不贪财,能不能上钩而已,需要的也不是星相命理大法,而是一双穿透人性的“毒眼”。
“度柳”和“踩瓢”者都是流动人员,在圈子里混得算是最不济的;稍微混得好一点的,是“地档”,说白了就是摆地摊的,这种“地档”在惠爱路(今中山四路)的城隍庙外最多;“地档”之上有“阳档”——也就是在城隍庙附近或街头显眼的地方开个固定档口,招揽生意;“阳档”之上还有“阴档”,所谓“阴档”,就是“关起门来做生意”,在高楼里租几个僻静房间,避免公众围观,以显身份高贵。能开“阴档”的,怎么着也得是半个“大师”,凭口碑就能客源不断,说实话,这样的“大师”直到现在仍不绝如缕。
秘笈心理战是真经 命理书乃浮云这个江湖鱼龙混杂,自然竞争激烈。读者你想一想,光是城隍庙外通道两旁,就有几十家占卦拆字、看相算命的档口和摊位,就跟现在的“饮食一条街”似的,个个都想诓住客人“吃”上一口,彼此之间的“爱恨情仇”就不必说了。不过,就是这么一个方寸之地,也有一个“怪现状”,就是“书读得越多,生意做得越差”。
看穿人心 才能吃香喝辣出版于1964年的第12、13辑《广东文史资料》就曾刊登了昔日行内资深人员——于诚先生的回忆录。于老先生回忆道,当年圈内生意做得好的,甚至是那些有名的大相士,很少是知识分子出身,倒是那些在街边摆档以代写书信、呈文为主业的,多少说得上知识分子出身,有些甚至还进过英文书院或大学,奈何“虎入平川”,只得看着别人吃香喝辣,自己挣几个小钱糊口。
在混迹圈内的读书人里,那些理解“命理寿数不过是浮云,看透人心诡诈才是真”之道的还算是明白人,日后多多努力,或许还有出头之日;最惨的是那些学了一肚皮的星盘大法命理之术,自认技高一筹者,他们真到了摆摊开档的时候,往往连租金都挣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好去给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算命佬打下手,接点代写“批命纸”的活,每天挣一两个银圆,回家养活妻儿。
说起“批命纸”,现在的读者大概已经很陌生了,在旧时的广州城里,人们生了孩子,往往要请算命佬根据婴儿的出生年、月、日、时,核批其一生命运,算命佬签发的批示就是“批命纸”,那时市井百姓对“批命纸”的看重,跟我们现在对“出生证明”重视如出一辙,所以签发“批命纸”也是城隍庙算命圈内的大宗生意之一。算命佬给顾客签发一张“批命纸”,就每每要收十来块银圆,可替他代写的落魄学生,却只能挣到一两块银圆,盘剥之重令人咋舌,之所以有人愿意代劳,不过是因为自己摆摊更要“拜万寿”而已。
制胜秘笈 不过恐吓加恭维真正饱读星盘大法、命理之书的读书人在圈内吃不开,真正吃得开的人却又特别爱冒充文化人。根据于老先生的回忆,当时城内有一个知名的算命佬,姓陈,在文明路开档。此人首开广州算命佬穿西服坐档的先河,一身西装笔挺,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滑溜溜,门前高挂一篇半通不通的命运赋,俨然一个大知识分子的派头。
不过,圈内人也看得明白,“陈大师”这样的架子是摆出来满足顾客虚荣心的,城内像他这样的算命佬也不少,之所以生意兴隆,完全是因为他们“看得准,摸得透,恐吓得时,恭维得当”。
读一读圈内世代相传的从业秘笈,“眉精眼企,白手兴家之人;碌碌无能,终生工水(工人)之备。破落户穷极不离鞋袜,新发家初起好炫金饰”,是在教人“看得准”;“满口好对好,久居高位;连声是是是,出身卑微……一敲即应,不妨打蛇随棍上;再敲不吐,何妨拔草以寻蛇”,是在教人摸得透;所谓“先千(恐吓)后隆(恭维),无往不利,有千无隆,帝寿(没饭吃)之材……学者可执其端而理其绪,举一隅而知三隅”则是在教人“恐吓得时,恭维得当”。读者你看,这字字句句,压根就是一套“江湖版”的顾客心理学,哪里有一点点命理运数的痕迹?
推销算命佬扯科学大旗揽生意当时城内数百算命相面佬,很多人面对的是市井芸芸众生,能成为传统富商巨贾的“座上客”,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但也有一些另类的相士,常在报上打出“通晓西洋哲学、熟谙西洋相法和占星术”的广告,大概他们是想面对知识精英阶层,开辟一个高端市场了,有一位法号“钓金鳖”的老兄就在1926年的8月的一期《广州民国日报》上打出广告,吹嘘自己“以科学精参命相,根据学理之荷兰白勒布手纹学,意国伽利略体骨学,已详研究,有其验,故名利前程、机缘得失,依理直断……经余指点,可免红颜薄命,百年遗恨”,不知他这样扯起“科学看相”的大旗,能迷倒当时多少自诩现代派的知识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