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凭什么白教你独门秘籍？

　　减肥、股票、考试、移民……似乎什么事都有独门秘籍。名人出书、“××教你×××”、机场书店声嘶力竭的成功学讲座，随处都要嚷嚷。每次有大师访谈，都要记笔记。当然，大师们说的，都是那么几句：“努力”、“把精力投进去”……不不，这都是老一套！一定有其他的秘诀！

　　大家笃信秘诀，就像武侠小说里，大家都相信武林至尊宝刀屠龙，相信得了《九阴真经》就能无敌于天下。却从没考虑过两件事。

　　其一：世上可能有秘诀。但是，人家凭什么白教你呢？

　　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电影，是谭鑫培先生的京剧《定军山》。他老人家饰黄忠何等了得，由此可见一斑。余叔岩先生，当时在门下伺候，有时也想问师父问题，总没得着机会。有一次，余叔岩先生伺候谭先生抽烟，就问师父了：《定军山》里，舞刀花，怎么能不撩到护背旗呢？

　　谭先生假装没听见，不说话。过了会儿，忽然问了：听说你新得了荔枝味的鼻烟？

　　余先生多机灵啊，赶紧说，正预备献给师父呢，回家取去。回家拿了，献上了，还送了个珍贵的鼻烟壶。谭师父闻了鼻烟，好，舒服了。过了一会儿，就对余叔岩先生说了：刚才你说舞刀花是吧？我来教你，是这么回事……所以大家都说，余先生后来教戏，不肯亮全套，徒弟非得特别用心，比如孟小冬这类能唱吐了血的，别的都不太肯教。因为人家的功夫，都是好容易从师父那抠来的。凭什么白给你呢？

　　走江湖的绝艺，不能随意教。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当然那是老年间。像如今，某些曲艺团体，是用跟老先生合作的方式，顺便请教老先生一些活儿。合作也算是学费，至少是共赢。学费不一定是钱，但你总得让老师们，得到与他教的东西等值的利益。

　　所以了：要秘籍，可以啊，答应了老师一辈子你养，他肯定就教你了。

　　——当然，还有种说法。比如，虚构作品里的主角，悟性非凡还朴实上进感动老师，那么：你是令狐冲，风清扬会跑来教你独孤九剑；你是郭靖，身边还有黄蓉，洪七公会跑来教你降龙十八掌；你是张无忌，各类神功秘籍简直追着你要你练。

　　当然也不是白教，许多老爷子教功夫，是看你确实能传衣钵。

　　这是命运对好孩子的奖赏。

　　另一个事实是：真有秘籍摆在面前的话……您学得会吗？

　　余叔岩先生的功力卓然一家，并不是凭“舞刀花”这一个秘诀成为大宗师的。

　　米兰·昆德拉写过，贝多芬有一次跟人讨债，拿德语嚷嚷“非如此不可”，嚷完了，觉得这个句子音调铿锵，妙得很，回去就用来写了《命运交响曲》那着名的开头。这当然是上天赐福，给了你灵感。问题是，这灵感给了一个没有乐理知识的人，能拿来写出《命运》吗？

　　周星驰版的《鹿鼎记》，有个绝妙的细节。陈近南交给韦小宝一本书，封面上写着《绝世武功》。韦小宝看了，“哇，这样一本？”陈近南一指旁边堆积如山的书，说：“我给你这是绝世武功的目录，那堆才是绝世武功。”韦小宝发呆：“看都要看一年！”陈近南道：“我是看了三年，练了三十年，才到今天的地步。”

　　世上的事，大多如此。他人给出的秘籍与建议，你得足够高，才够得到那个境界。张僧繇画龙点睛，于是龙破壁飞出。这点睛的一笔当然神奇，但只是个细节；得先有一条龙在墙壁上放着呀！

　　所以事实是：世上可能从来没有一眨眼就突飞猛进的秘籍。

　　可惜许多人并不相信。

　　实际上，这世上曾经有人，对我们倾囊以授：他们曾将一生的经验与体会，真诚地、毫不掺水地告诉我们，生怕我们走弯路，一五一十说给我们听。

　　那就是我们年少时的父母，我们少年时在学校里遇到过的，某位负责任的老师。

　　扪心自问：当他们将毕生经验真诚教授给我们时，我们当时是在听他们呕心沥血，还是在往窗外晃眼睛，一门心思想着“世上一定还有其他秘籍，我们到时候再琢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