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媒介化转向考察
嵌入:网络文学发展的生态变革——可供性视角观照
经过20多年的发展,中国网络文学在争议中逐渐成熟,从90年代诞生之初的艰难探索稳步迈进提质增效的“网络文学3.0时代”,彰显出主流化、精品化、规模化、国际化等典型优势,成为推动我国内宣外宣联动建设中一支不可或缺的特色力量。
时至今日,国内学界对于网络文学的研究仍处于蓬勃发展阶段,并且正在经历由经验研究迈向体系建构的转型过渡。随着数字化浪潮愈演愈烈,新的媒介生态促逼网络文学研究进行根本性变革,在经历了一番动态、波折的探索后,网络文学研究逐步实现了文化、媒介、传播研究的视角转化,即网络文学研究的“媒介转向”。研究网络文学的媒介转向,如若停留在功能主义视角下看待媒介的物质本体,仅仅将其视作文本内容创作和传播的技术平台,则是忽视了媒介作为社会发展网络中关键节点的重要作用,极大地弱化了媒介逻辑对于现代社会转型的自主性影响,断裂了技术与人和环境间的互动关系。厘清媒介的本质,透析媒介与网络文学的动态关系,对于参透当前相关学术研究中存在的内卷化、浅表化的伪繁荣景象,破除网络文学媒介研究的内生性困境至关重要。
网络文学的繁荣与孕育它的技术土壤有着不可分割的密切联系。依托于新媒介而生的网络文学具备显著的工具优势,诉诸互联网的天然亲民属性满足传受主体的使用期待,从而打破传统文学的话语权威,构成现实文学一支关键的新生力量。提及工具属性,网络文学以超文本为结构形式的内容呈现机制较单一文本更受青睐正是其技术优势的典型表现。媒介作为连接文学活动各要素之间的关系纽带,在打破旧有结构的同时,容纳社会环境选择的特定结果,创造性地在其技术基质构成之上将各要素重新组合排列建构出新的关系,深度嵌入了网络文学的生产机制和接受范式。
在新的媒介环境中考察网络文学活动,理应重点关注多元参与者的交互实践,关注技术、人、环境及其间性,探讨网络文学的系统性规则及其对于行为结果的实现和潜在限制。这种研究思路与可供性的底层逻辑不谋而合。
“可供性”作为生态心理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最早由吉布森于1979年提出,用以表示行动者行动取决于特定环境所提供的可能性。在吉布森体系中,可供性的研究重点在于强调有机体与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意指环境的可供性相对于有机体行动可能性而存在,而这种相对属性不受制于有机体的感知而存在或消亡,不因有机体的需求和目标改变而改变,同时又会为不同的有机体提供不同的可供性。
随着可供性概念在传播学领域推广开来,吉布森最初所强调的生态环境中的有机体行动者往往被引申为技术对象,尤其是诸如移动终端等物质实体和社交媒体平台等数字媒介,逐渐远离可供性概念最初的生态系统指向,可供性成为观察技术与实践活动的一种“中距理论”,与人类行动者在个人、团体和组织层面对技术的更广泛理解联系起来。面对技术在环境构成中的强势地位,可供性概念很快被广泛应用于当下的数字媒介尤其是社交媒体的研究中。
联结:网络文学生产中“环境—行为”关系结构
在深度媒介化的现实条件下探讨网络文学生产的特定环境与行动者之间的关系结构,一个前置语境便是媒介的物质性对于形塑特定传播或沟通环境的行动能力。在媒介理论的范式中,作为传播的基础设施的媒介绝非简单化的内容、机构指称,我们同样反对将其还原为“物质特性”的思考路径,而是强调媒介的联结性,强调其所构成的传播网络在媒介实践下的关系。
可供性理论对于解释特定类型环境与行动之间的作用关系同样具有关键性意义。可供性概念为行动者与具体环境之间的连接关系提供一种更为确切的阐释逻辑,它不仅是关系的,更是实践的,更重要的是,它让文学活动研究不再停留于技术依赖或文本内涵,而是关注互动关系和行动模式,使我们能够更好把握当前社会语境下文学活动的生成系统。
中国现当代文学发展至今,经历了印刷文学到数据文学的范式转变,网络文学诉诸互联网的力量登上历史舞台,实现书写范式的颠覆性革新,呈现出数据化的信息形态与创作模式。网络文学诞生于以计算主义为底层逻辑的网络世界,因此从诞生的那刻起,网络文学便带有数据化生产的特征,作者(也被称为“写手”)在进行内容生产时,其写作行为本质上是“一种数据输入的过程”。置身于数据化的网络文学生态中,作者的创作思维和模式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转变。随着文学网站以结构性力量渗入网络文学的生产环境,数据愈发成为衡量和审视作品的标尺,阅读市场数据不仅成为编辑把关的第一顺位,也影响着作者的创作选择。
媒介技术的介入使得网络文学曾经的生产流通秩序悄然发生新的变化,资本和算法的联盟成为网络文学场多方博弈格局下的强势力量。
驯化:“媒介化”导向多元网络文学样态
驯化理论将研究推向强调人类作为社会行动者对媒介技术不断采取着接受、拒绝和利用等行为,力图描摹技术在社会环境和日常生活中的定位及其与人类行动者的关系,这与致力于诠释物质与社会之间关系的理论化集成(即可供性)的底层逻辑有着内在的契合之处。不同于文化研究的文本化趋势,本文重点在于立足可供性视角,研究网络文学生产实践中共同作为行动者的平台与用户,是如何在动态的、发展的、变化的情境中实现对于网络文学本身功能的转译和再开发以及带来多元呈现形态的。沿此路径,从“驯化”概念出发探讨数字技术如何在当下媒介生态中为网络文学生产提供手段和机制支持,行为主体又是如何通过创造性运用媒介技术,在对网络文学作品进行“叙事—流通—接受”的过程中完成了日常交往与文学实践。人们“驯化”媒介技术以服务于开展关系逻辑下的社交行为需要,将其“驯化”为日常习惯的一部分,并尝试通过挖掘网络文学作品的多元价值去实现意义的重构和再现,参与社会文化建构和生态塑造。
(一)多元化创作主体:网络异质空间中的去中心化、圈层化行为主体
不少传统作家纷纷“下海”,为网络文学作家队伍带来专业生产力。在题材方面,网络文学反向融合主流价值,出现众多讲述党的百年奋斗历程、脱贫攻坚等现实题材宏大叙事的精良作品。不仅如此,一些主流媒体如凤凰网等,也开始“入侵”网络文学场域。庞大的读者群体也正在成为网络文学生产中不可忽视的创作力量。
(二)交互式文本形态:视觉逻辑下的互动行为
图像时代的网络文学,借助媒介力量展现出更为显著的包容性和开放性。作为一种新的文学形态,网络文学在文本内容和形式上不断探索摆脱传统文学的规制性束缚的方式,创造了融合文字、图像、声音等于一体的超文本,而超文本建构起的文本系统为文本形态和网络文学生产行为赋予了更大的整合性和流动性。
视觉逻辑同样改写着媒介环境中多元行动者之间的交互方式。
(三)多模态审美体验:复媒格局下的意义再生产与多元价值开发
技术迭代为网络文学改编提供了多样化的媒介形态选择,全觉传收的方式满足用户多重感官刺激下的审美体验。从网络文学诞生之初仅以文字形态呈现作品,到如今出现以图像为载体的漫画、以空间场景补充叙事的影视、以沉浸式互动体验为主的游戏等,不同的媒介形态离不开技术发展形成的复媒格局。面对被媒介热潮裹挟的世界,我们必须摆脱对技术的乌托邦情怀,同样也应当放下对印刷时代“乡愁”般的穷追不舍。
引介可供性理论作为网络文学研究的参照视角,是为了能够激发媒介研究中的想象力,并提供另一可供参考的研究路径。我们期待搭建起桥接媒介研究与网络文学的认知桥梁,追寻网络文学研究的前进方向,重塑媒介化社会的文学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