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白——毁灭于欲望与理性之间痛苦挣扎的英雄
麦克白是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麦克白》的主人翁,作品中麦克白由一位万人景仰的英雄堕落为一个暴君的过程引起人们心中的关注和同情,本文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角度阐释麦克白在理性与欲望之间挣扎毁灭的过程。
关键词:麦克白;人格结构;本我;自我;超我
莎士比亚最著名的四部悲剧主角中,哈姆莱特、奥德赛与李尔王都是作为纯粹意义上的正面英雄出现在舞台上的,而麦克白则被视为一个可多面阐释的人物,他的命运与经历带给读者的心理感受也不尽相同。麦克白出场时是位英勇的大将,但是由于野心及巨大的权势欲对人性的吞噬,他的人性逐步扭曲,心灵为不良的欲念所弥漫,从而使麦克白从一位气势非凡的英雄沉沦为一个祸国殃民的暴君,并最终走向灭亡。莎士比亚在揭露麦克白血腥罪行的同时,也着意刻画了他经受的极度痛苦的良心谴责和精神折磨,麦克白的经历遭人痛恨的同时不免唤起人们的同情,莎士比亚以卓越的文学才华为读者创造了一个在欲望与理性之间挣扎毁灭的英雄形象。
本文以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为指导,着重分析麦克白在欲望与理性之间挣扎毁灭的过程。弗洛伊德的人格三重结构理论认为,人格由本我(id)、自我(ego)、超我(superego)三个部分构成。本我处于无意识欲望的最深处,是人格中最原始、最秘不可及的部分,由人先天的本能和欲望组成,遵循快乐原则,是被压制的真我;自我是人格结构中现实化了的本能,作用于本我和外部世界之间,遵循现实原则,限制和压抑本我的要求,是现实的我;超我是人类所特有的对本能的压制力,它指导自我去限制本能的冲动,是理想中的我。
对一个正常人来讲,人格的三大系统是一个和谐统一的整体,但是如果人格的三大系统难以协调、互相冲突,人就处于不正常的状态,甚至会产生精神方面的疾病,危机人的生存与发展。《麦克白》一剧中,班柯、麦克白以及麦克白夫人作为戏剧中的重要人物,在剧情的驱动和发展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可将其视为麦克白人格系统的三大要素,三者的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共同左右了麦克白的命运。
一、班柯――“超我”的外化
超我是道德化了的自我,超我从自我中分化而来,反过来又监督自我的活动。弗洛伊德指出:“超我是一切道德限制的代表,是追求完美的冲动或人类生活的较高尚行为的主体。”超我具有控制行为,使主体的行为符合社会规范是超我的主要功能,当自我的思想和行为符合道德准则及社会规范时,超我就感到欣喜,超我发挥着观察、命令、评判自我并以惩罚来威胁自我的作用。
《麦克白》中另一个重要的角色是与麦克白并肩战斗的大将班柯,纵观全剧,班柯如同麦克白灵魂中象征光明的影子般如影随形,时刻观察麦克白的反应、命令他的行为、评判他的思想,充当着麦克白人格中超我的角色。戏剧一开始,麦克白与班柯在战场上奋勇拼杀,忠心为国,莎士比亚用较长的篇幅着重描写麦克白在战场上不畏生死,英勇杀敌致使敌军闻风丧胆的英雄形象,此时,一个功勋卓著伟大人物呈现在读者面前,人性中美与善的光芒不时从麦克白身上迸发出来,然而,在荒野上遇到三个女巫成为麦克白性格变化的转折点,人性的复杂多变,戏剧的冲突自此展开。作为麦克白出生入死的忠实伙伴,班柯与麦克白共同享受战争获胜的喜悦。女巫同时出现在麦克白和班柯面前,在女巫对麦克白“葛来密斯爵士,考特爵士及未来的君王”的拥呼声中和对班柯以子孙世代为王的诱惑下,麦克白的位居人上的欲望被点燃,但班柯化身的超我却异常清醒,他觉察出麦克白蠢蠢欲动的欲望,劝告麦克白远离女巫。并奉劝道:“魔鬼为了要陷害我们起见,往往故意向我们说真话,在小事上取得我们的信任,然后在重要关头便会坠入他的圈套”。在强大的诱惑面前,班柯用理性坚守自己的本职工作,并且不时的关注麦克白的心理动向,试图将麦克白的野心扼杀在摇篮时期。但是麦克白野心已起,本我对他所发的指令就是扫除一切挡道的“阶石”。
为了表达对功臣的恩宠,国王邓肯决定到麦克白的城堡去做客,他的到来为野心已盛的麦克白提供了下手的良机。但是麦克白毕竟不是一个良心泯灭的恶棍,他的本我依然受到超我的制约,虽然野心已起,他仍然犹豫不决,内心超我与本我在激烈的搏斗,表现在他进行暗杀前内心的犹豫不决,他清楚自己最终逃不过现世的裁决,杀人与被杀,投毒与饮鸩相形相生,但是他跃跃欲试的野心不时的鞭策他去实现自己的意图,而此刻值夜的班柯觉察出隐藏在黑夜中麦克白弑君的黑暗意图,他用语言试探麦克白,用清白与忠诚告诫他不要做有违正义廉耻之事,对麦克白许以的莫大的富贵坚决的予以回绝,此时麦克白所代表的本我与班柯化身的超我完全决裂,超我对麦克白行为上的抑制作用消失,麦克白犯下了无可弥补的弑君罪行。但是人性中善的存在使麦克白虽然身居高位却终日惴惴不安,麦克白一直接受着超我的审视和监督,他对班柯深怀恐惧,自忖:他的高贵的天性中有一种使我生畏的东西……除了他,我什么人都不怕,只有他的存在使我惴惴不安……班柯的存在将麦克白折磨的没有一刻平静的安息,他在忧虑中进餐,在噩梦中惊醒,他决心除去使他心怀畏惧的班柯。谋杀班柯象征着麦克白与往昔尊荣的决绝,但是麦克白毕竟不是一个天生的恶棍,他天性中向善的思想无法随着班柯的离去而消失殆尽,在麦克白大宴群臣之时,他精神恍惚,班柯的鬼魂使得麦克白方寸大乱,人性中的冲突达到高潮。
二、麦克白夫人――“本我”的推动
麦克白夫人在麦克白性格冲突中扮演了本我的角色,是麦克白走向毁灭的驱动力,她如同人性中最黑暗最邪恶的一面,目光中折射着权利和欲望,代表着人类自身最原始、最本能的冲动,是她一手促成了屡建奇功的麦克白变成了残忍的暴君。在麦克白将于荒野上见到那三个女巫的情形告知麦克白夫人时,与班柯的怀疑和麦克白的犹豫不同,麦克白夫人对三个女巫的预言没有丝毫迟疑,坚信只要不择手段麦克白终将登上国王的宝座。
在女巫的诱惑面前,麦克白夫人与班柯展开了虽持久却关乎生死的决斗。麦克白期望得到莫大的荣宠,但超我赋予他的道德规范使他犹豫不前,班柯的束缚让麦克白恐惧,麦克白一面坚守着忠诚和敬畏,一面透漏出贪婪的目光。作为妻子,麦克白夫人对他的性格可谓了如指掌,正是这种了解,使得她在与班柯的斗争中准确的抓住了麦克白的性格弱点,完美实施了弑君的计划,将麦克白成功推向了悲剧的深渊。在罪恶的弑君计划面前,麦克白心生恐惧,但麦克白夫人怂恿道:你天性中充满了太多人性的乳臭,使你不敢采取最近的捷径;你希望做一个伟大的人物,你不是没有野心,可是你却缺少和那种野心相练属的奸恶……这里,麦克白夫人用轻蔑和嘲笑泯灭了麦克白的软弱和犹豫,使他们的弑君计划不至与中途停止。 麦克白夫人充满了可怕的自信和自恃,她从一开始就不顾虑杀人的危险和后果,只为可能到手的权利而兴奋计谋,在她那里,没有道德标准、没有荣誉忠诚,到处充斥着本能和欲望,麦克白色夫人是赤裸裸的本我化身。一旦发现麦克白犹豫时,她就用她尖酸的舌尖去挑逗和刺激麦克白,甚至以是否敢杀人作为考验丈夫是否具备男子汉气概的砝码。在麦克白夫人看来,正当的人性是可耻的懦弱的,当谋杀邓肯的匕首犹豫不前时,麦克白夫人斥责道:意志动摇的人!把刀子给我。她用她的计谋和行动将送上门的邓肯谋杀在室内。对于弑君重罪,麦克白充满了恐惧和担忧,他不敢回想自己所犯的罪,人性中善与恶仍然不住的敲击着他脆弱的内心,他的良心上负着重大的愧疚和不安,在麦克白无法压抑内心的慌乱时,麦克白夫人无情的嘲弄:什么!你发了疯,把你的男子汉气都失掉了么?
三、麦克白心理防御机制的失衡
心理防御机制是个体的一种自我防卫功能,指在面临挫折或冲突的紧张情境时,在其内部心理活动中具有的自觉或不自觉地解脱烦恼,减轻内心不安,以恢复心理平衡稳定的一种适应性倾向。很多时候他调整着超我与自我之间,自我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与冲突,使超我的监察作用得以发挥,同时本我的欲望又可以得到某种形式的满足,从而缓解焦虑,消除痛苦。人类在正常和病态状况下都会不自觉的运用这中能力,运用得当,可以减轻痛苦,帮助度过心理难关,防止精神崩溃,运用过度就会表现出焦虑抑郁等病态心理特征。
戏剧开始时麦克白是一个勇敢的苏格兰大将,他天性中不乏美好又高贵的品质,但是受欲望驱使,他一步步走上了嗜血谋杀的道路,而良知与向善的张力使他在每一次犯罪欲念与犯罪行为的出现后都要经受理智的监督和无情的审判,内心充满了焦虑与痛苦,为了缓解这种痛苦,麦克白心理防御机制无时无刻不在发挥作用,但是在内外强大张力作用下,麦克白心理一度失衡,他无可避免的走上了毁灭的道路。
麦克白的独白在剧中所占剧本篇幅比例较大,独白既是麦克白感情的自然流露,也是他心理防御机制发挥作用的表现。在谋杀邓肯之前,他犹豫不决,他明白教会别人杀人,结果难逃自己被杀的厄运;作为邓肯的臣子和城堡的主人,保护邓肯的安全是自己应尽的职责,但是他却要持刀行凶;而且邓肯秉性仁慈,广受爱戴,杀了这样一个贤明的君主就犯了弑君重罪,但是他跃跃欲试的野心却不顾一切的驱使着他去冒险,麦克白犯罪之前的精神争斗异常激烈,他自我谴责的同时又自我激励,内心冲突沸腾不息的折磨着他的良知使他不得安宁,即将行动时,他内心的焦虑达到高潮,杀人的恶念使他看到一把带血的刀子浮现在眼前,折磨鞭笞着他脆弱的神经。麦克白再次上场,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本我嗜杀的欲望得以满足,但是超我的监察作用却无法压抑他的紧张和愧疚,他的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幻觉频频涌现,他感到众目睽睽下“高举这双杀人的血手”,企图得到上帝的垂怜,“阿门”两个字却梗在喉间说不出来。麦克白不但产生了幻觉而且出现了幻听,:“我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在喊:不要睡觉了,麦克白已经把睡眠杀死了。”心理防御机制认为,当一个人精神上极度痛苦无法承受时,焦虑会转化为躯体症状表现出来,从而避开了心理焦虑和痛苦,麦克白本性良善,他第一次耍阴谋杀人,未泯灭的良知难以承受罪恶感的重压。为满足本能欲望带来的罪恶感和超我的监督作用带来的愧疚感形成的内部冲突异常激烈,麦克白在挣扎与绝望中端坐灵魂的审判台上不停的用自我反省、自我忏悔来赎罪,并企图以自我折磨的赎罪方式达到灵魂的自我拯救和自我净化,但是人格的内驱力和约束力之间的平衡无法建立,超我的监督作用总是败阵,它所能做的就是事后惩罚那颗饱受苦难的灵魂。莎士比亚创作了一个凶狠残暴而最终却饱受精神摧残,从而走向死亡的枭雄形象。麦克白人性中的善和恶同时随着命运的终结而毁灭,他在忏悔中被死亡撕破了灵魂,在善与恶搏击的洪流中被死亡的黑暗吞噬的无影无踪。
四、结语
《麦克白》是一出罪恶与惩罚的悲剧。因为欲望,麦克白由原本正直、善良的国家栋梁变成了无视道德原则的凶手和暴君,成为欲望与厄运的双重奴隶。莎士比亚将一颗灵魂沉沦时的痛苦挣扎展现的淋漓尽致,在麦克白的挣扎与绝望中,我们看到了权欲使他不顾社会规范和道德准则,不择手段的实现自我理想。但是他的良知却不停地在灵魂的审判台上折磨他,使他享受不到成功的喜悦,却历尽灵魂的审判与谴责。麦克白的悲剧经历使他不同于一般罪犯,更像一个迷途的英雄,因而更能打动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