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媒介：理解网络文学的一个路径

“网络”是网络文学存在和发展的基础。我们在讨论网络文学的概念、特征、文本、审美等问题时，自然就不能脱离“网络”。从媒介角度来看，网络文学是网络媒介生产和传播的内容之一，网络媒介对网络文学的内容生产、大众传播和产业发展等方面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因此，回到网络媒介本身，审视网络媒介的属性，是理解网络文学发展的一条路径。

一、网络文学内容的网络性。网络文学是网络媒介发展的产物，网络文学的内容生产与生俱来带有网络媒介自身发展的特征。20世纪90年代末，网络媒体出现后，一些网民纷纷将作品张贴于网络论坛或文学网站，以获取更多的关注。这一时期的网络文学，只是将网络作为一种发表的平台，以消解传统文学期刊和出版社的发表/出版渠道的“权力话语”。早期“榕树下”、天涯社区等活跃着的一批作者便是如此。网络文学所具有的这种开放性，是网络媒体受到欢迎的关键所在。网络文学的审美风格也随着网络媒体的发展而变化。网络媒体最初是以一种反叛的姿态出现，从而使得早期的网络文学有着强烈的“叛逆”色彩，如即时性、草根性、解构性、娱乐性、戏谑化等。随着网络媒介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网络化阅读成为一种快餐消费，网络文学逐渐形成为一种“轻阅读”“浅阅读”的审美风格。网络文学的快感消费、网络文学是快乐文学、网络文学是力比多文学等，其实都是基于这一审美取向的论述。与此同时，网络内容的细分和网络用户的分化成为网络媒体市场竞争的主要策略，网络文学也走向精细化，以满足不同读者的需求。这方面的突出表现是网络文学的类型化和读者阅读的精准化投喂，因此，玄幻、穿越、后宫、言情、悬疑、推理、历史、盗墓、耽美、小白文、种田文、赘婿文等各类网络文学作品此伏彼起丰富多彩。近年来，移动互联网、音视频技术、电子商务、移动支付、数字阅读等技术不断升级，对网络文学的文本形态和审美倾向进一步产生了重要影响，网络文学呈现出场景化、即时互动性、超长篇化、跨文本性等特征。

二、网络文学传播的大众化。网络文学是基于网络媒介所传播的文学形式。理解网络文学的特征，无疑需要理解“网络”这个传播平台。只有理解“网络”所建构的传播场域，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网络文学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更好地理解围绕网络文学所引发的一系列论争。作为一种传播场域，网络空间的内容多种多样，既包括文字、声音、图像、视频等形式，也囊括了文学、新闻、娱乐、生活等内容，也反映着主流、精英、通俗和青年亚文化等文化现象。网络空间中的文学也因网络传播的技术开放性而形式多样、鱼龙混杂，既有在网络上传播的传统文学，也有生长于网络的网络文学；既有彰显主流话语的网络文学，也有面向大众的通俗文学，这其中不免也有一些垃圾文学。因此，有关什么是“网络文学”、网络文学与主流文学（传统文学）的关系、网络文学是“类型文学”、网络文学是“垃圾文学”、网络文学的价值观等的讨论，都应回到网络文学的“网络”这一媒介属性。新世纪以来，网络的出现进一步降低了人们进入文化的门槛，使文化由过去少数精英对民众的启蒙式教育变为由公众广泛参与的广场式文化。网络文学并不都是大众文学，只是网络文学中的那部分“大众文学”被越来越多的读者所接受，旋即成为了网络流行文本。因此，从网络传播场域的整体来看，这些“大众文学”更符合网络媒体的传播规律和生产机制。正是因为“网络”的大众化生产机制，网络文学建立了一种新的文化交往方式，催生出许多新的网络文化现象，展现出强大的文化生产功能。由于网络文学大众化生产过程中“把关人作用”的弱化，网络文学也充斥着大量不良文化现象，如帮派文学、官场文学、耽美文学等流行，历史虚无主义泛滥、社会责任感缺失、价值观混乱等。这些现象的孳生，归根到底是网络媒介的开放性、芜杂性所造成的。因此，近年来网络文学的内容治理和创作引导既是网络文学的重要工作，也是对网络媒介发展的规约，是“加强互联网内容建设，建立网络综合治理体系，营造清朗的网络空间”的重要内容。

三、网络文学发展的产业化。网络文学的发展最初走着一条与传统文学相同的道路——实体出版。然而，网络文学的实体出版空间十分有限，难以支撑网络文学的持续性发展。经过近三十年的探索和发展，网络文学形成了一支庞大的产业体系。其实，从网络媒介的诞生来说，网络文学便具有了天然的市场基因。20世纪90年代末到新世纪初，互联网行业成为风靡全球的投资领域，雅虎、搜狐、新浪等网站都兴起于这一投资浪潮。即便稍后出现的互联网泡沫引发了投资的转向，但互联网的发展依然成为主要的科技潮流。互联网的发展带来了各种新的商业模式，网络文学也是在互联网风潮中成为探索商业模式的开拓者之一。虽然90年代传统文学也走向市场化的探索，出现了“梁凤仪旋风”、“美女作家群”、影视改编、畅销书排行榜等市场化现象，不过，与网络文学产业相比，传统文学的商业化仍然存在规模小、渠道单一、产业导向不明等问题。网络文学的产业化发展则非常迅猛，实现了全产业链开发的产业发展路径，已经成为文化创意产业中发展最为迅速的产业形态。网络文学之所以能形成一个强大的产业体系，最重要的还是网络媒介凸显出的产业优势：一方面，网络媒体的发展越来越显示出其跨行业、跨产业、跨文本的特征，充分展现出平台经济的优势，它们与动漫、网游、影视等产业形态形成了良好的互动。网络文学正成为以网络为主的新媒体所构筑的“互联网新业态”的重要组成部分。另一方面，网络文学产业的发展越来越明显地显现出媒介技术引领的发展模式。技术变革对网络文学产业的影响，不仅是网络文学的内容生产，而是以技术更新为基础所形成的用户和产业的网络结构关系，进而打造出集阅读、社区、服务、衍生体验乃至作品周边的电子商务、线下服务的聚合应用模式。值得注意的是，技术的发展也催生着新的媒介形态，新的媒介形态又会对网络文学发展产生重要影响。近年来，自媒体和网络短视频的强势生长，正在抢夺着网络文学的用户，网络文学即将进入一个新的媒介产品竞争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