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司藤》:唯自渡方为真渡
编者按
这是来自中国艺术研究院开设的“青年亚文化与网络文学”2021年春季课程的优秀作业,同学们纷纷对自己感兴趣的作品展现出新颖的研究视角与独立的辩证思考,媒后台从投稿中选编数篇依次推送,与大家分享交流。
晋江签约作者尾鱼2014年的作品《半妖司藤》,讲述了现代人秦放在一次完成祖辈遗训的过程中,意外触发机关复活了已沉睡数十年的半妖司藤,并帮助司藤寻找自己另一半妖骨的故事。女主司藤,不仅被尾鱼在后记中称为“最爱的女主”,在豆瓣评论区也被读者评为“尾鱼笔下人气最高的女主”。小说被改编成网剧后,景甜更是因为饰演了司藤这一形象大火。无论是传统的志怪小说,还是网络玄幻小说,都不乏女妖的形象,司藤特别在哪儿?她的魅力何在?为女性提供了一种怎样的想象?
司藤的特别之处在于对传统女妖形象的颠覆。女妖形象在传统的文学作品中往往呈现出两种样貌,一类是安于做妖的,本性邪恶,啖人肉、食人精魂,如白骨精;一类是想要做人的,一心向善,渴望爱情,如白素贞。无论哪一种,都是在人类圈定的善恶里打转。司藤和她们不同,她有自己的道。她充分接纳自己“妖”的身份,她说:“生而为藤,你以为我喜欢化作人形,把自己塞进这些奇奇怪怪的衣服鞋子里?”作为半妖,她复活后的梦想是做一个完整的妖,做不成妖,她便坦然离去,继续做一棵藤。“妖”也好,“藤”也罢,总归是她的道,自在来去,不伤害无辜,也不依赖攀附。
司藤描述“藤”的生活,是“想开花就开花,想不开花就不开花,想爱谁就去爱,不爱我我就走”,描述人间道却是:“谁想一头扎进人间道,活也活不成,爱也爱不到”。小说中的灵力世界与世俗人间形成一组镜像,妖界的爱恨分明洒脱,与人间的贪嗔痴念纠缠形成鲜明对照,单纯自由的自然天地勾起现代读者的怀旧情绪,妖界不再是低于人间,与人间对立的污浊空间,反而被描绘为一片令人向往的精神家园。就是这样的理想世界孕育出了这个理想的女性形象——司藤。
无论是纯文学作品,还是以霸道总裁文为代表的早期女性向网络文学,女性在文学作品中常常是被动软弱的形象,她们总是在依附、在寻找、在祈求爱,总是被抛弃、被牺牲、被辜负,或是被拯救、被宠爱,最后在大结局以圆满的名义被家庭收编。尾鱼在这部作品中也打造了这样一个祈求爱的女性形象——白英。
白英是司藤的分身,二者的分化源自与懦弱少爷邵琰宽的爱恨纠缠。为爱痴狂的白英即使面对邵琰宽的欺骗仍旧不肯死心,一次次对他寄予希望,然而她的曲意迎合与百般讨好,最终却换来无情的背叛与抛弃。司藤则是白英的反面,当断则断,决然离去。这种对待感情与自我的矛盾态度,使司藤与白英分体,由此形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女性形象。正如非虚构小说《小瓷谈往录》中对爱情的比喻,“爱情,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事”,对于白英而言,爱情是锦,而自己是花,抽了锦,花就成了流水落花。但对于司藤而言,她自己是锦,爱情是花。萧军“爱便爱,不爱便丢弃”的“渣男”语录放在司藤身上,反成就了女性在情感关系中关于自由的想象。然而这种洒脱又并不意味着冷漠,秦放形容司藤,“她也会笑会难过,也会对人格外照顾和好,但她没有抛不下的东西”。她从不依赖任何人,从不祈求爱,从始至终,她所求的就是一个自在的自我。她说:“渡船千艘,唯自渡方是真渡”,虽然她在小说中自复活以来就妖力微弱,但她一次次靠自己险中求胜,那样自信、从容、无所畏惧,此为真强者。
那么,这样的女性形象对于女性读者而言意味着什么?
通俗小说,尤其是网络文学常常被指责为是逃避主义的。菲尔斯基在《现代性的性别》中却指出,魔幻小说中的浪漫幻想对于那些对生活感到不安和不满的现代人而言,也是一个救赎的别处。也就是说,虽然《半妖司藤》构建的文内世界是虚拟的,塑造的女性形象是被悬置起来的,虽然它也许无涉现实,也无助于提供任何解决现实困境的方案,但它为那些在现实生活中感到困窘的女性提供了一种乌托邦式的想象,打造了一个救赎的别处。灵力的世界给女性读者们提供了一种通过探索想象世界来暂时超脱现实束缚的方法,同时,司藤的清醒洒脱、自信独立也给新一代女性读者提供了一种支持和认同,那是一种价值观的肯定,女也可成龙,或也可称为一种引领——唯自渡方为真渡。
[1]乔叶:《小瓷谈往录》,《十月》,2020年第2期。
[2]
芮塔·菲尔斯基:《现代性的性别》,陈琳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20年,第17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