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的“一体两面”

随着郭麒麟、宋轶领衔主演的电视剧版《赘婿》的热播，原著小说再度进入大众视野。然而被剧版吸引来读小说的读者很快就发现，与电视剧相比，小说无论是剧情、角色人设还是蕴含的思想精神都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剧版只保留了原著的剧情框架，在改编过程中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枝裁叶，从而创作出了剧版《赘婿》。

那么《赘婿》的原著小说到底讲的是什么呢？作者“愤怒的香蕉”（以下简称香蕉）曾说过：“文学的核心在于寓言。”在他心中，这部创作时间11年有余，皇皇500万言的网络小说绝不是单纯给人消磨时间的娱乐爽文，而是一条向读者传播作者理念和信仰的渠道，是用“爽文”外壳包裹着的“政治教科书”。所以尽管有读者不理解，但小说中讲的唯物史观才是作者真正想写的，故事情节反而没那么重要。

问题在于，如何通过小说“上政治课”？所以，必须换一种迂回路线，一开场用一个看起来非常俗套也非常“爽”的开头把读者牢牢吸引住。用香蕉自己的话说，这叫“建立信任感”，靠好看的故事“润物细无声”。所谓爽文，无非就是撩拨与渐进式满足读者的阅读欲望。故事一开头，香蕉给主角宁毅安排了一个在古代备受歧视的“赘婿”身份，又赋予了他现代穿越者的灵魂。因此当主角轻易使出“抄诗”这一穿越者的“大杀器”，还抄的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一千古绝唱时，卑微的身份反而烘托成就了主角高不可攀的文学才华，让他在文人世家的小圈子里出尽风头。

“扮猪吃虎”可视作爽文套路中最常见又最难学的一招。接下来，香蕉又写出了一个个爽文桥段，譬如让主角学会绝世武功；让他在商战中利用前世学到的手段，逼得竞争对手破产；让他“发明”皮蛋，用此手艺就能大赚一笔；再譬如，让他倚红偎翠，被一个个优秀的女性喜爱……总而言之，狡猾的香蕉像是钓鱼大师一样，用舒缓、精致、慵懒的笔调，写出了一个让人能产生极强代入感的角色，引得读者入迷。

当信任感充分建立起来之后，作者骤施“冷箭”，借着征伐梁山泊以及卧底方腊军等段落，令读者看到了人性中黑暗、残忍、恐怖的一面乃至整个封建王朝的本质。小说中一连串有关人物命运的天问打破了香蕉在开头制造出的舒适假象，让读者跟着他开始思考，主角宁毅到底怎么做，才能拯救饥寒交迫的人民大众。

就在读者迷茫的时候，小说的高潮呼啸而来。书中的武朝其实对应的就是历史上的北宋。看似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盛世，实则隐忧不断。面对北方强敌的入侵，就像腐朽的老房子遇到了台风，皇朝被吹得七零八落。幸好还有朝中右相秦嗣源等忠臣良将奋力一击，才把敌军赶出了汴梁城。然而，奸臣在侧，“一腔热血，半缕忠魂，说与野狗听”，一手提拔主角、被宁毅视为恩公的秦相公遭遇了兔死狗烹的凄惨结局。

按照饱受规训的古人思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君王昏庸无道、刻薄寡恩，都似该无条件效忠。但在具有现代人意识的主角眼里，丝毫不见天子的“神圣高贵”，看到的只是一个阴狠的凡人。所以他才会在金銮殿上一怒刺杀九五至尊的皇帝，如白虹贯日，石破天惊，随后他举起反旗，要为天下人讨回一个公道。

据香蕉说，在小说刚开始写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金殿弑君”的画面，却只能一直隐藏在故事中，层层布设伏笔，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把故事推向这个既定的大高潮。他不像现在流行的网络小说作家常做的那样，用一个个小段子串成长篇，而是从始至终都有完整清晰的主线，用一个雷动于九天之上的大高潮，让主角同之前的“富贵闲人”生活告别，进入崭新的故事阶段。

在《赘婿》中，我们能读到作者大段大段的理念输出，特别是小说后半段，几乎变成了哲思录。香蕉坦陈，自己笔下主角所做的一切实际上就是藉由先进的理念解放被压迫的劳苦大众。这种写法无疑非常冒险，但是香蕉已经通过前面差不多300万字完成了对读者的引导或者说“诱骗”，通过阅读这所谓的爽文，宁毅和他所信奉的理念及信仰已经深扎到了读者心中。

在爽文的外表下，用现代的价值观及信仰撑起小说的骨架，这才是一体两面的《赘婿》正确的打开方式。相比之下，电视剧版只是截取了前半部分温馨的“富贵闲人”的感情戏，舍弃了后半部分厚重的剧情核心，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