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在杭大学生网络小说大赛:三等奖《一戏》
现将前六位获奖作品进行刊登连载,今天刊登第一篇获得三等奖的作品——《一戏》。
第一章
说戏人
入冬后难得的烈阳高照,临安从前些日子的寒冬中缓了过来。扫至路边的积雪在慢慢消融,湖畔的松鼠也从窝里出来寻食吃,微微寒冷的小风配上热乎的暖阳,总归还是很舒服的。
临安城的南宋御街是曾经皇上去祭天的必经之地儿,那时可是相当的繁华,十里御街可不是说着玩的。
曾经的御街金银美玉,珍珠奇器当街摆一长廊,生活用品,风味小吃,名厨酒楼那也是其中一部分,更有树立多个戏台,日夜表演。
皇上祭天之时,整条街四周的百姓也是诚心当街跪拜,毕竟这繁荣也不是变戏法变出来的。
到了如今,就连御街中央那曾经给皇上唱戏的戏楼戏台也已荒凉,只剩朱红的台子和一对大鼓立在那,偶尔有扫大街的去清清灰,免得太过丢面,除了特别的节日,被人占去用作他途,但多半是无用处了。
“南宋御街好多人啊,不都是西子湖受欢迎的嘛。”
一扎着马尾辫的高挑姑娘拉下挡住嘴的红色围巾,边吃着刚从楼门前买的糖葫芦边对着身边的男生嘟嘴说道。
“何鲤鱼,这可是你说要来的啊,今天天气这么好哪哪人不多呐。”
男生看着那嘟起嘴的姑娘,用手搓了搓她的脑袋埋冤着。
何鲤鱼拍开那只仿佛摸狗头一般的手说:“何十七,你还怪我!好歹也是临安人,长这么大你也不带我出来逛逛,除了练戏就是唱戏。”
“我不是带你逛过西子湖了么。”十七揉了揉被打的手,这丫头手有点劲道呀,姑娘家家打人疼的么,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呐。
何鲤鱼一听这话,瞥了眼十七,转头从嘴里往十七身上吐出几颗糖葫芦的山楂核,跳起来细长的手臂一挥,搂过十七的脖子,身子就往下坠。
“疼疼疼,街上都是人呢,姑娘也不矜持点。”十七被搂着脖子折着腰没好气的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带我逛个西子湖,那可是真逛呐,总共来两回,一回逛半圈,逛着都跟那赶集似的,姑奶奶要不是命大早就累死了。”何鲤鱼紧了紧手臂没好气的说着。
“错了错了,腰快断了,喘不过来了。”何十七拍着手臂说道,“我这不带着你来逛南宋御街了嘛!”
“那还不是我拉你出来的!狗十七!”何鲤鱼松开了手臂,狠狠的咬了口糖葫芦嘀咕着:“亏你还是练武生的人呢,这么不禁用。”
十七抬起头来,脸上通红着,喘着气说道:“你要不是我妹,反手就把你吊起来打屁股!小姑娘家家的一点不懂矜持,真要命,怕了你了。”
何鲤鱼的小声哔哔被发现了。
“难怪你单身,有理由的。”何鲤鱼红着脸说。想想当街被打屁股就丢人,要是十七敢这么做,姑奶奶肯定得拼命,真当武旦,刀马花架白练的呐!
看着那越来越不善的眼神,何十七打了个哆嗦,挽过鲤鱼的胳膊说道:“错咯嘛,姑奶奶,走走走我带你吃好吃的。”
挽着就快走,不能给她反应的机会,不然一切要糟。
从小长大的十七对他这个妹妹还是很了解的,有好吃的就好解决。
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鲤鱼就往内城门走去。
新时代的发展,年轻人追求的时尚,爱好千奇百怪,信息大爆炸的网络上,所有人都在追求所谓的个性。而那些古老的技艺,在这个时代下却慢慢消逝。
江南的何家,戏曲世家,但自打何十七的老爹从小被爹娘棍棒威逼练戏唱戏,就产生了逆反心理,不乐意见着自己的子女跟自己一样被逼着去练这些糟心的东西。
虽然何十七的爷爷去世的早,但家里还是有个奶奶当家做主的,再怎么样也轮不着他那个爹。
这当爹的揪心呐,刚等着了十七和鲤鱼懂事,想给他们安排学习其他的兴趣爱好。
这当爹的就想男孩子学学下棋、篮球、游泳、钢琴啥的都挺好,女孩子么学学芭蕾、小提琴,跟现代接接轨,未来上学了也有点一技之长是不是?
自个儿就那么过来的,小时候练戏表演可没少被小朋友叫花脸猫,被笑话的滋味可不好受。
这几天刚打算给孩子们选备选备。十七的奶奶就提着从小打他爹的棍子上门来了。
应该可以算家法棍了,反正这棍子拿出来就打过十七他爹。
从小打到大,这当爹的就没顺过十七爷爷奶奶的心。
从旧社会起,但凡女子做大家长的不是以仁慈精明作主,便是以雷霆手段当家。
话糙理不糙,毕竟是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到了何家那更不用说,何母上门便是先一顿棍棒伺候。
“臭小子,你爹走之前就叮嘱我了,让我看着你点,你自个不乐意继承家业,还非得嚯嚯我孙子孙女,早就盯着你这狗东西了!”何母气冲冲地说着。
我是狗东西那您是啥,十七的老爹躲在桌子后面委屈的想着。
这话不敢说呐,说了别说这面前的桌子拦不住,天王老子、元始天尊下凡都别想拦劝着他被当场打死。
也不知道是十七和鲤鱼看到了自家老爹被打的凄惨场景,还是骨子里本就流着戏曲世家的血。
自打他俩懂事后跟着奶奶练戏唱戏都格外认真。
吃苦耐劳不说,即便是平时生活都对戏曲上心。
也许,有人天生就是干这一行当的。
天生就是为往圣继绝学。
十七就是,他对现在年轻人的爱好,追星呐,蹦迪啊都不感兴趣,就是爱戏,半夜开着卧室里的小电视机,就在那看戏,京剧,黄梅戏,越剧,五花八门的都看,活脱脱像一七八十岁的小老头。
对于朋友找他蹦迪,他就可好奇了,那些衣着暴露的、酒色财气横行,很有乐趣嘛?很开心嘛?
可能看别人扭屁股确实很开心!
现在年轻人不都保温杯加枸杞了嘛,这点何十七觉得自己还是紧追时尚潮流的。
捧着保温杯,喝着枸杞茶,躺在小床上,看着小曲,别提有多美了。
何十七打小练戏就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戏台,可以随心所欲的唱戏,唱属于自己的戏,自己的故事。
这点其实和其他年轻人所追求的大径相同,学画画想画出自己心中的美丽世界,做动漫想做出自己的热血青春,做音乐的也想用音乐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何十七也一样,他想唱属于自己的戏。
“哥,你把我拉去哪呀!”
鲤鱼被挽着走了好久,莫滴办法,天气好时的景点永远都是看人海,人挤人,只能任由十七牵着她走。
“这人少,我们往这边走,中央街道人挤人,街边的店都凑不过去,有什么好看的。”十七边走边说着。
两人走出中央街道,踏着青石板路,顺着古色古香的小巷,往蜿蜒的深处走去。
两侧白墙青瓦都透露着江南水乡的韵味,七拐八拐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的戏台子,歇山式的屋顶,飞檐翘角,角上还铸着嘴朝天的小兽,朱红色的大观、赤红的梁柱、玄武岩雕琢的台栏杆,上面还绣着日月江山,舞台两侧还放置着两面大鼓,纹着百鸟的幕帘高挂两侧,雕花矮窗,庄重中透着秀逸,面对着广场,好不气派。
“看看看,我就说往这走没错吧,还有这么气派的古戏台子。”
看见戏台的十七眼冒星星,放开鲤鱼的胳膊就往上扑。
何十七绕着底下的戏台柱子转了一圈,可惜了,后面的门给封住了,要不然还能上去唱一声独角戏。
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吆喝,紧接着便是一声“啪!”的脆响,这声响穿过戏台前的青石小广场,在巷子中回荡良久。
“白蛇初下峨眉山,坐对青峰结翠鬟,白蛇初见西湖水,游女如花彩云里!今朝就唱一回这白娘子传奇!各位看官你且听我唱来。”
前头一阵女声戏腔唱词,后头中气十足一句白话,这正宗圆润的戏腔和中气十足的白话,那是对比出一种惊艳。
何十七听着了,下意识喊出一声。
好!
内行看门道,这声戏腔没十几年的琢磨,唱不出那白蛇下山寻三生石上人的感觉。
当下便拉着鲤鱼寻着声音摸索过去。
在拐一大弯的地儿寻着了。
就是一茶馆,拐一大弯的空地上摆着数十张椅子,稀落落的坐着十几位看官,有碰巧遇上的游客,也有手揣兜里的老大爷,一位中年男子站立在一张方桌前,手中握着一把折扇,不打开,就在那唱戏比划。
自打那宋朝起,便有了这么一个职业,叫说书人。
说书人大多会寻找坊市的茶楼或勾栏,寻店家问来一四方桌子,摆在中央或是略高于四周的高台子上,左手握一扇,右手搭一醒木,身前摆着一小杯茶;这一说便是一下午,不过若是高人,身前那一盏茶是不会去动的,那得凉一下午,那嘴嘚吧嘚吧不带停的。
人前摇扇,醒木拍桌,打一吆喝便是各位看官等着细听分说。
第二章
大叔的回眸
这中年人的样式摆的倒像是个说书人,但怎么的开始唱起戏来了,自打那醒木一拍,便一直站那说戏唱戏,唱到情难自抑处身体就会搭一手戏架子,仿佛现在他就站在那戏台上,自己就是那名角,演绎这故事中人物的喜怒哀乐。
何十七拉着鲤鱼往着最后的板凳走去,轻手轻脚的,怕惊扰到前头大爷看戏,也怕打断大叔的投入的唱戏。
就在十七坐下时,正好抬头望了一眼,就看到大叔摆首回眸一笑。
那头一转,嘴角微微一笑,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明明是男儿身,可眼神却有女儿媚。
这眼神还有种熟悉的感觉,好似在哪见过,跟奶奶的唱戏时的眼神可像了,老爹那好像也见着过,没错,唱戏的也都有几分相似。
十七怔怔的看着那双眼睛,大叔好像一直在看我,一直在看,这小眼睛有点勾人。
“啪!”
“我特么……”
用最后的行动力,十七甩了自己一巴掌。
“还是不行,醒不来。”
十七的眼睛看到的只有那一双充满媚态的眼睛,很清晰,越来越清晰,那双眼睛像黑洞一般,吸引着一切,吞噬一切。
十七感觉到一阵眩晕,面对这双勾人的眼睛,仿佛自己没穿衣服,把自己的一切都看的透透的。
把他曾经的一切一切都给看透了,仿佛小时候尿床了不乐意被妈妈知道,偷偷跟鲤鱼换了张床睡的事都被这眼神看到了,知晓了。
害羞,明明是已经昏沉沉的感觉了的十七,想到这羞红了脸颊。
那事确实挺不好意思的,到现在鲤鱼也以为是自己尿的床,这事要是告诉鲤鱼,十八般酷刑都得来一遍。
台上的中年大叔看到何十七怪异的样子,轻轻咦了一声,刚刚转头定睛一看刚好看到这姑娘小伙坐下,感应到他们身上有点熟悉的气息,便用了点能力,没想到刚好这小伙子着道了。
何鲤鱼看着身旁的十七莫名其妙的甩了自己一巴掌后又闭上了眼睛直挺挺的坐在那,翻了个白眼,想着“不就是陪我逛了会街嘛,这就累的不行了,小垃圾,连喜欢的唱戏都不看了。”
十七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喊冤枉,男人不能说不行的啊,是前头那大叔太勾人了。
一想到自己被一个可能长满胸毛的大叔勾引了。
恐怖!难受!这谁顶得住呀!性取向以后还正常呢嘛。
就在何十七的思维世界越来越黑暗,感觉意识快要堕入深渊之时,从身体内向外嘣出一声响。
咚~沉闷而悠扬。
咚!
又是一声,急促而快活。
何鲤鱼四下看了看,“怎么好像听见奇怪的声音,敲得心在颤。”
看见其他人都在认真的看戏,时不时叫好,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难道听错了?”
转头又看见何十七闭着眼睛,羞红的脸颊,一脸嫌弃的埋汰了一声:“小垃圾!”
得了,小垃圾的印象改不掉。
在何十七的意识里,也听见了那鼓声,而且越来越清晰,咚~咚!咚~
两长一短的鼓声之后,就是一声“咔哒”。
仿佛像是一扇破旧的青铜门扭开了尘封已久的锁。
在这之后,便是一阵“吱呀~哒哒哒哒哒”
这声音从十七的体内,向外扩散,扩散,穿过这大弯路口,穿过悠长的小巷,寂静的广场,撞击在之前遇见的恢宏大戏台上。
戏台左右方的大鼓好似被人敲击了一般,鼓面忽起忽落。
敲出的鼓声,向四周扩散,覆盖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荡进了何十七的心海深处,与十七身体内的声音交响一曲。
何十七只能诧异的看着他俩在自己体内开演唱会。
何鲤鱼又疑惑的抬头看了看天,是不是自己也累了,怎么感觉又听到了鼓声。
唱戏的大叔,放下了摆动的姿势,他也听见了这声响。
趣味的瞄向闭着眼睛的何十七。
果真是有缘人呢。
老大爷们和游客们还是兴致勃勃的看着台上的大叔唱戏,浑然没听见什么其他的声音。
这一切的一切,只有他们三人听到了。
何十七的意识在体内的交响的鼓声中,又陷入了昏迷。
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仿佛在黑暗的海洋里游泳。
逃离这里!
何十七用出浑身解数,狗刨,蛙泳。
怎么感觉还是在原地打转。
没力气了啦。
四肢疲软的十七沉向着黑暗的海洋。
海水仿佛石油一般,粘稠的令人感到恶心,从鼻孔、嘴巴、耳朵中渗了进去,又从眼睛中蔓延出来,一股窒息的感觉油然而生,要死了。
“咚”
一声鼓响好似拨云见日一般出现在了何十七的耳畔,黑色的海水飞快的从十七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向四周退去。
迷迷糊糊之间,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身边好像还带着一小娃娃站在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呼!
何十七猛的惊起。
这才瞧见了眼前两人,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子,秀气的面庞,穿着青绿绣花的戏服,踩着大红三彩的鸳鸯鞋,一条麻花辫在脖颈儿上绕了三四圈之后再滴溜的挂在屁股上,在看她旁边那位,也不是个娃娃,身着黑底五色边角绣花的丑角衣裳,画着白红交杂的戏装,背着手,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
三寸丁、脑袋大、四肢纤细,这不活脱脱一人形棒棒糖嘛,何十七定定的看着那丑角想着。
“二姐,这小娃娃咋整呐?”丑角转头看着身边那女的说道。
“带……走?”
女子转头便走。
“得嘞,三哥不在,又是我干苦力活。”
丑角撇了撇嘴说道。
说罢,弯腰抄起十七,转身便跟上了女子的步伐。
“干什么干什么,拐卖美少男啦,救命啊,三寸丁棒棒糖拐卖人啦。”
边说还边折腾着,两只脚使劲瞪着,两只手得劲拍打在丑角的身上,可是那只夹着十七的胳膊却硬如钢铁,纹丝不动。
惊呆了,三寸丁棒棒糖这么猛,还有麒麟臂了。
一阵饥饿感袭来,胃部火烧一般疼痛,身体一下子疲软了。
“不对,怎么感觉我变小了。”
反应过来的何十七看着自己的手,纤细、稚嫩、陌生,这不是原先的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