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原生评价、筛选机制的探索

优书网是“龙的天空”（以下简称龙空）论坛旗下的一个附属网站，前身为龙空论坛的推书频道，于2015年3月16日开始公测，主要功能包括跨网站书库/书架、小说评分/推荐、书单分享等等。网站官方对优书网的定位是：“优书网是集小说搜索、追更阅读、读者评分、书单推荐于一体的阅读分享平台，不但可以追看小说最新更新，还可以解决书荒，寻找更多更好看的原创正版小说，与更多的同好书友分享关于阅读的快乐。”

龙空论坛作为在网文发展早期十分重要的网站，在放弃书库，致力于成为网络文学的广场和作者、读者聚集地之后，在小说的筛选、评论方面进行了不少探索。2011年5月6日，龙空推出了推书频道，并不断推出“龙牙之评”“龙粮榜”等活动，聚集了大量热衷于发现与讨论潜力新书、成名作品的用户。优书网，就是推书频道升级之后的产品。

核心机制：跨站书架与书单

优书网的核心功能，当属它的跨网站书库和书单功能。作为业界内的不参与市场竞争的第三方力量，优书网提供了一个非常庞大的书库，根据网站官方的介绍，优书网目前支持的网站几乎包括了业界所有的大中型网站，阵容十分庞大。

对于具体的书籍，优书网提供标签、封面、作者、字数、章节数、网站、更新时间、最新章节等信息，并会显示优书网用户对此书的综合评分和评价数量，以及根据1-5星分布的评分具体分布情况。用户可以对其进行立即阅读（跳转到相应网页界面）、追看本书、养肥本书、已看本书、不看本书、加入推书单、写书评等操作，功能丰富。

此外，优书网允许用户在跨网站的书库中根据自身的喜好将任意书籍添加到自己的书单之中，如果某一书单得到较多数量的点赞和关注，将会获得网站内的推广，并有机会成为精品书单。以往各个小说网站都有书架功能，但书架只是单纯地记录读者已阅读的书籍，并不能解决读者在筛选书籍方面的问题。

在优书网的功能中，除了常规性质的书库、个人书架、书单功能之外，也有一些来自网站运营方的内容。笔者选取了“每周一推”这一栏目作为案例，进行了分析。

“每日一推”是具有网站官方性质的人工推荐榜。根据网站的解释，此栏目一周一更新，按照专题进行推荐，每周推荐10本书。因为可以查看往期的每周推荐，我们往前翻阅一下可以发现，前期部分专题有特定的专题，例如“文抄公”“娱乐文新书”“新鲜完本推”等。但从栏目历史的中期开始，许多专题的题目变成了“龙粮合集”（龙粮意为受到广泛好评，可以下嘴的作品）、“神农合集”（神农意为主动尝试新书的用户，有“试毒”的寓意）。到了栏目后期，集合近期网站优质评论的“X月新书推”就占了主流。

在进行“X月新书推”的时候，网站所给出的当期感言都会是同一段话——“新书推荐所选的小说以龙空和优书网的推荐、书评、评分人数等作为主要参考，推荐语也主要来自龙空和优书网网友的推荐试读，网站的态度是：如果推荐的小说你喜欢，阅读之后请在优书网留下你的评分和评论给其他用户参考，也欢迎你推荐分享你认可的优秀小说。”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优书网试图推行用户生产内容、网站进行推广和分发的UGC模式，管理人工从用户评价、推荐、评分活动中，通过数据将“好书”筛选出来并进行推荐，这在当时的网文业界应当是开先河的。而从这个栏目停止更新的现状来看，尽管网站管理人员曾经有积极推动用户互动的规划，但情况并不理想。

优与劣：优书网体系与起点体系

（1）优势：

作为业界最早提供书单功能的网站之一，优书网的优势很多，笔者将这些有点大致总结为三点：

1.

泛用性强：优书网的核心功能之一就是几乎覆盖全网所有在业界中较为成熟的小说网站的跨网站大书库，网站用户可以查找海量的书籍，不仅可以进行评论，还可以通过点击书籍详情界面的“立即阅读”直接跳转到对应的网站、网页。

2.

互动性强：优书网在设计之初就在用户互动方面下了很多功夫，如网站的用户可以在搜索不到目标书籍时给优书网的书库添加新书；而用户群体内部也有互动的风气，如一些书单单主在评论时会引用其他用户的书评作为评语，单主可以为自己的书单向其他用户征求符合自己要求的书籍，其他用户也可以主动建议。

3.

多元性和包容性：优书网的“神农”们整出了很多不同方向的书单，其中不乏一些神奇、有趣的书单，如配图展示的种种等。从这些书单的标题可以看出来，优书网的用户在口味上取向差异性非常大，并且创建书单的目的也未必是推荐某本书，有可能只是想“挂”它。这种多元性在起点的书单系统中是很难见到的。

龙空与优书网组成的几乎组成了一个完全贯通的体系。最首要的表现就是两站的账号是完全通用的，龙空的用户可以直接通过链接进入优书网，并使用优书网的所有功能。在论坛中，所有打上书名号的小说都可以通过超链接的方式抵达优书网的跨站书库，书目下的评论区可以返回论坛中讨论该书的帖子，也可以看到收录该书的书单的具体评价，并进入书单查看书单单主的书目与其他书单。

同样作为起点读书APP中的书单作为用户更多的另一套书单系统，APP内的书单系统和书籍的评论/书友圈在使用逻辑上是两个部分，基本不互通。相比起来，优书网的书库和书单的融合程度要高上一筹。

而优书网与起点的书单体系的差异不止这一处。

优书网的用户身份接近于单纯的“读者”，而起点书单的单主如果是某书的“盟主”，在书单推此书时起点会特别标明单主的这一身份，消费者的形象更加显著，尽管相较此前几乎纯粹由用户消费产生的月票榜等推荐方式，书单系统的消费者标识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淡化。

就书单系统的门槛而言，起点只允许VIP用户建立书单，同时在会定期推出“全民书单”活动，允许普通用户建立书单。而起点书单系统的用户在浏览书单时对单主推荐的书籍只能选择“赞”“踩”“（加入）书架”三种操作，单主与普通用户之间的互动性较弱。和所有完成身份认证的用户都可以建立书单、互动性也更强的优书网书单体系对比，可以看出起点书单的运营思路更接近于PUGC模式（专家用户生产内容）。

就书单评价、推荐语的风格而言，起点的书单用户更重视小说内容本身，往往用简洁的语言描述该书的故事情节，或者写自己的感性体会，又或者记录小说中的有趣片段，起点书单单次评论的字数限制远远高于优书网，也鼓励了用户进行这类的评价。优书网的评论限制在300字以内，而其用户大多为网络文学资深读者，他们的评价往往从小说的设定、架构、亮点、人物关系出发，表扬者大放“彩虹屁”，批评者往往也丝毫不留情面，这就导致了一个有趣的结果——尽管从运营思路上起点书单的模式接近于PUCG，但从实际的产出而论，或许优书网汇集了更多的“专业用户”。

优书网的跨平台书库和较为自由的交互方式根本上得益于网页平台天然的跨平台性，以及从技术层面而言的多样性，这也是优书网和起点书单的深层差异之一。

起点的书单系统从技术与运营而言，比优书网要更贴近时代的潮流，它以APP为核心，书单的核心目的，是解决用户书荒（筛选书籍）的难题从而提高用户的粘性，而起点自带的庞大用户数量极大地降低了获客成本，从而能够迅速地填充起“筛选——推荐”社区的骨架。也正是因为起点的运营策略需要，在书单系统的功能得到充分发挥之后，起点又尝试推出了新的互动机制——点点圈，相较于书单，2018年8月才上线的这个功能给予了用户更多的自由度，用户可以组成不同的圈子，可以相互推书，也可以交流写作，不一而足。同时点点圈取消了类似书单系统中占据喇叭位置的“单主”，以类似于讨论组的方式互动，显示出起点的评价、筛选机制从PUGC（专家用户生产内容）过渡到UCG（用户生产内容）的趋势。

不管是起点早期的“天地人榜”等编辑筛选机制，到以名为读者实为消费者为核心的数据榜单，再到淡化消费者身份，但仍然以通过消费得来的VIP作为门槛的书单系统，最后到去核心的点点圈系统，起点看似在“复古”，重返类似龙空的论坛式运营，但起点推出的新功能与所变现的趋势，背后都有自身的运营策略考量，这点已经与优书网的随缘发展划清了界限。

（2）劣势：

尽管优书网是业界最早开拓书单这一评论、筛选工具的网站，但是今日的优书网在活跃用户、社区氛围等各方面都并非执牛耳者。优书网未能守住网络文学评价、筛选阵地的领先优势，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三点原因：

1.

历史趋势：龙空作为一个立足于PC端，历史近20年的论坛，已然不在时代潮头，不再具备能够带动优书网发展壮大的流量和能力。

根据Alxea

China的数据显示，起点主站在PC端的日均访问量（PV）在200万-300之间，国内网站排名第19，而旧版龙空论坛（龙空有新版旧版两个入口）的日均访问量只有10万上下，国内网站排名1000开外，新版的流量更低，只有2万左右的日均访问。而如今人们上网和阅读网络小说的主要场景都是手机等移动端，如果加上起点移动端的用户，那么二者差距更加遥不可及。

可以说，成功在移动时代站稳脚步的起点在流量方面相比龙空论坛有碾压性的优势，而与龙空一体的优书网，在起点的资本和流量进入书单领域后，的确很难保持在这一领域的相对优势地位。

2.

网站生态：龙空向来以“毒蛇”和论战出名，但是随着早期精英读者的淡出，用户总体素质不复从前，并且由于“屁股党”（意指那些认同“屁股决定脑袋”，以对人不对事的方法看待事物，往往因人废言、因人废事的用户）扎推，作者在写作中如果有与他们观点不一致的“瑕疵”，就很容易遭到他们的批判甚至收获大量的差评。

受到学院派网络文学研究者喜爱的作家猫腻，此前因为韩国女团事件，在龙空论坛与优书网成为被攻击的靶子，被论坛网友口诛笔伐（然而吊诡的是由于龙空论坛本身的落寞，类似猫腻此类的大神已普遍不在龙空出没了，笔者最后一次在龙空见到猫腻出现是2015年年中）。他的《择天记》和《大道朝天》也差评爆炸，以至于评分呈现一种非常不正常的态势。以《大道朝天》为例，截至5月13日，在优书网共收到1440个评价，其中居然有84.3%的用户居然都给了一星的最低评价，综合评分为2.8分（10分制）。这种极不正常的评价分布，正是龙空论坛和优书网用户不良风气的一个实例。

简而言之，优书网和龙空论坛因为存在不良的用户生态，不理性的评价，各种情怀分、阵营分，使得优书的评价体系并不那么可靠，甚至龙空论坛主站也有很多用户对优书网表示不信任，他们表示，“优书网的书，感觉也不怎么优啊”（网友“玖柒废人”言），“受不了优书网的人都走了，留下来的人，你懂的”（网友“临门一脚”言）。

3.

运营策略:在上文中我们已经分析到，优书网已经产生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例如“每周专题”这种类似知乎日报的UGC机制，网站官方集选用户的书评进行推荐，这在网络文学界应当是首倡者。但是这一机制没有后续的持续的良性产出，不断推迟更新，并且从2018年1月开始，就不再更新。

网站真正停止更新大概表明网站管理方在优书网的运营情况不见起色以后的放弃。但是在此之前，优书网的战略定位就已经存在严重的问题。2015年3月发布的《优书网使用指南》中，网站管理团队对优书网的定位是“推书频道的正式版”，可见管理团队一开始就将优书网看作一个从属于龙空论坛的网站，并未把它作为一项独立的战略发展事业，而龙空本身早已进入下滑期，仅仅靠一个小团队维持着论坛的运作，自然没有力量对优书网进行有力的推广，空有成熟的书库与书单体系的优书网也难以把握住成为网文读者舆论场的时机。

2016年10月，起点安卓客服端开始上线书单广场功能，后知后觉的起点凭借着自身作为流量入口的强大引流功能，很快就将先行者优书网赶出了舞台中央。

截至2019年5月13日，优书网上最成功、最多关注/点赞的书单是“赤戟的书荒救济所”。这个书单仅有6200左右的关注数、6800左右的点赞数。而起点书单区中，“男生TOP100”榜的最后一位“三号书单——都市分类书单”也有7244个收藏，而“TOP100”的第一位的书单甚至有20万的收藏。两相对比，不能不说起点后来居上。

结语

在结束对优书网体系所做的探索的观察之后，当我们再回头审视优书网这些年来的发展，难免产生唏嘘之意。根据网站的更新日志显示，优书网的最后一次功能更新在2016年的9月23号，而这正是起点书单功能上线的前夜。

在媒介不断更新、融合的今天，对于一个运营至今将近20年的垂直论坛，笔者猜想自己没有机会见识到龙空论坛的下一次失败。这并不是说龙空还会有大的发展，而是龙空尽管依然会存在，但是错过了占据网络文学原生评价、筛选机制的最前线的机会，龙空可能再也没有力量去发动下一场战役，自然也就没有下一场失败。

笔者相信网络文学会持续健康发展，网络文学的场域也将不断产生新的要素，会有新的力量不断入场，优书网作为当下较有代表性的网络文学原生评价、筛选机制之一已经显露出倾颓的迹象，今后应当会有新的机制代替它。“老兵永不死，只是渐凋零”，在旧机制逐渐失活的今天，我们应当注意网络文学场域中新的评价、筛选机制的形成和产生，新机制的形式和功能，也有待我们进行进一步的讨论和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