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常在:网络文学的说法早晚会消失,只留下文学
近日,知名网络作家何常在以改革开放40周年为背景的最新作品《浩荡》,入选了国家新闻出版署和中国作协联合推介的“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暨2019年度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名单。
六卷本的《浩荡》通过小人物自强不息的创业故事再现改革开放历史进程,讴歌第一代深圳人的拼搏与创新精神。获选推介语中评价“故事跌宕起伏,人物血肉丰满,语言气韵生动,是一部改革开放题材的网络文学佳作。”
何常在发表获选感言。新华网
郭小天摄
《浩荡》里的主要人物何潮、周安涌、江阔、江离的名字大多与水有关,接受记者专访时,何常在坦承,正是借此呼应书名中“时代潮流浩荡之势”的寓意。而他个人的创作经历,也紧随时代洪流而变,从纯文学转向通俗文学,再跨越到网络文学。
《胜算》《问鼎》《运途》《掌控》《交手》……纵览他投身网络文学十余年的作品,大部分都是现实题材,何常在似乎很早就有了这种“创作自觉”。在他看来,网络文学的发展最受益于改革开放,多一些对现实的感触和记录,也是身为网络作家的使命。
回望初涉网络文学,只是想满足表达欲莽撞闯入,而现在,何常在对于行业发展则有着更多、更深刻的思考,“从长远来看,‘网络文学’的说法早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留下的只是‘文学’。”
对话网络作家何常在——
“网络文学在现实题材创作上更有优势”
新华网:《浩荡》入选了今年的网文推优,这部小说的创作缘起是什么?
何常在:《浩荡》缘起于我和深圳一些朋友的一次长谈,他们来深圳多年,亲见了深圳的发展和崛起,对深圳有深厚的感情,非常感谢改革开放为深圳带来的巨大机遇。他们说,如果有一部作品能够系统而全方位地展现深圳的发展历程,一定会很好看,并且具有重大意义。我听闻之下,怦然心动。恰好此时阿里文学和我签约,有意让我写一部现实题材的作品,两相结合之下,《浩荡》就应运而生了。
新华网:《浩荡》以改革开放40周年为背景,为什么选择从房地产、金融和互联网这三个行业切入?网络文学触及现实题材创作相较传统文学在表现方法上有何不同?
何常在:之所以先选择房地产、金融和互联网,因为三个行业代表了深圳的发展历程,房地产是初期,金融和互联网是中期和现在,实际上,作品主人公从事的是物流行业还是连接所有行业的桥梁,是互联网时代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环节。
网络文学是紧跟时代的文学,是得益于时代发展和互联网兴起的文学。网络文学在触及现实题材创作上,比传统文学更具有先天的优势,它有对时代敏感性的便利,有自己更独特更切实的感受,对时代的脉搏更有感触。
新华网:是否担心过严肃文学题材在网络文学市场上的接受度?读者给予的反馈如何?
何常在:严格意义上讲,我的作品并不能归类于严肃文学,我的写作风格更偏向于网络。但在《浩荡》的创作时,我做了一次全新的有益的尝试,以网络文学的表现手法加严肃文学的创作理念,结合在一起写。总体来说,尝试得到了一些读者的认可,当然,也有一些读者认为过于写实或是不够轻松。但历史进程向来不是轻松跳脱的,时代也需要一些认真而严肃的作品。
新华网:从进入网络文学行业开始,你的大部分作品都侧重现实题材创作,似乎是一种“创作自觉”,这是怎样形成的?
何常在:其实最早我也创作过仙侠小说,但后为因为成绩不好,只写了一本就放弃了。时代在前进,身边的人和事也在变化,我们每个人都置身于时代洪流,一刻也不能停息,努力向前。不管是从纯文学到通俗文学的转变,还是从通俗文学到网络文学的跨越,我个人的经历始终跟随时代前进,所以我的大部分作品都侧重于现实题材,确实也是一种创作自觉。随着网络文学20年来慢慢步入了成熟期,作为最受益于改革开放的网络文学来说,多一些对现实的感触和记录,也是身为网络作家的使命。
“网络文学构建了一种全新的阅读生态”
新华网:怎样的机缘让您投身这个行业?创作第一部作品时收到的反馈是怎样的?当时的你觉得“网络文学”是什么?
何常在:和网络文学结缘,也是因为杂志上面发表的文章有篇幅限制,而我更喜欢长篇大论,所以就寻找更可以表达自己想法的途径,就发现了网络。我的第一部网络小说《人间仙路》,是为了圆一个仙侠梦,脱胎于武侠的仙侠,但本质上还是讲的人间事世间情。其实当时我对网络文学并没有太明确的概念,只是觉得发表的地方不同,本质是一样的。我之前在杂志上已经发表了几十万字的作品,开始网络文学的创作时,注册了新的笔名,和以前完全脱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新人身份,莽撞之中闯入了网络文学。对我来说,从纯文学到通俗文学再到网络文学,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大的区别,本质上来讲都是文学,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大众艺术。
新华网:什么时候真正产生了已经是一位“网络作家”的身份认同?创作至今遇到过哪些困难、曲折,如何克服?
何常在:应该是从第二部作品获得了成功之后。在仙侠小说上面的失利,并没有影响我对网络文学的热爱,第二部作品就转身了现实题材的创作,并且赢得了读者的认可。当时有无数人追更,无数人和我一起随着主人公的命运起落而心情忽高忽低,我体会到了身为一个网络作家和读者们一起同呼吸共命运的自豪。创作中会经常遇到读者对情节不满,也有卡文或是极度疲劳不想码字的时候,每次都是在读者的鼓励和期待下才能坚持下来。我从纸媒写作转到网络文学的创作,从开始时的每天写3000字到6000字,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
新华网:从事网络文学创作这么长时间以来,感受到这个行业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何常在:这20来年来行业的提升和变化还是很大的,越来越成熟、规范,市场规模也日益扩大,读者也越来越挑剔并且形成自己的阅读习惯。最早的一批读者逐渐的变成了老白,他们的审美品味在提高。但另一方面,个人想出来,或者说写出精品,反而更难了,因为现在是信息量爆炸的时代,想获得更多的认可也更难了。
新华网:网络文学的创新创造活力和想象力,怎样和广阔的现实时空对接,提供新的话语阐释?
何常在:白居易说过,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不管是幻想文学还是现实题材,其实都是对现实生活的折射。比如仙侠、玄幻乃至奇幻,不管世界多宏大,想象力多丰富,都脱离不了人类社会的范畴,等等。如果脱离了人类社会的基本元素,不管多有寓意的作品,都很难被读者喜欢。
网络文学发迹于网络之上兴起于人民之中,由于传播媒介的原因,瞬间释放了巨大的想象力和创造力,造就了数量、题材以及创作手法上的诸多传奇。出于传播的需要以及网络的特性,网络文学在叙事手法以及过去、现实和未来的连接上,提供了诸多创新和有益的尝试。同时,网络文学的长篇连载模式,像电视剧一样,长时间持续性地为读者带来精神食粮,从某种意义来说,是构建了一种全新的阅读生态,让阅读生活化。
“‘网络文学’的说法早晚会消失,只留下文学”
新华网:您认为在中国的社会发展进程里出现“网络文学”这种独特文化的原因是什么?有哪些必然性和偶然性的因素?
何常在:纵观全球,只有中国出现了网络文学,并非偶然,中国的环境有着网络文学独特生长的土壤。因为国外的出版和期刊系统相对成熟,过于成熟的环境就限制了网络文学的兴起。而中国经过改革开放之后,释放了巨大的经济活力,同时也带动了创作激情。很多文学刊物带有明显的官方属性,而网络文学因为更贴近读者,加上有一定的市场机制,读者的选择成为了决定因素之一,网络文学因此得以迅猛发展。必然性和偶然性,都是时代赋予的机遇,也是人们对阅读需求的渴望所致。
新华网:网络文学的“消费性”对创作有哪些影响?
何常在:时代发展到今天,人们对阅读、娱乐的需求已经从纸媒和电视转移到了网站和视频平台,甚至是手机上,平台一变,行业也要随之改变。不改变,就只能被淘汰被遗弃。
所谓精英,不是必然脱离大众。而所谓大众,并非一定通俗。网络文学天生自带消费属性,优点是可以更好地为读者写作,缺点是容易受到读者的影响。有些读者会以消费者就是上帝的观点来要求作者写出让他满意的作品,但经验表明,让一个人或是一小部分人满意的写作,往往会失去大多数读者共鸣。不过任何事情都具有两面性,如何平衡消费与文学价值、社会效益的关系,需要作者把握一个度,并且努力提升自我修养。
新华网:近年来,网络文学改编的影视作品很多,评价口碑不一,也引起了一些争议和探讨,在向影视转化过程中您认为急待解决的问题是什么?“文学、技术和资本”之间怎样形成一种良性关系?
何常在:如果说网络小学本身是一棵长势良好的大树,改编影视就是将大树修剪、改造、加工,等等。如果改造的方向正确,符合大树原有的特征,就是改造者的功劳。如果改造失败,就归咎于大树长得不好。说到底,还是行业对网络文学改编影视的定位不准确导致。再举个不恰当的例子,IP是一颗原生的蔬菜,黄瓜也好白菜也好,改编影视的过程就是烹制的过程,不同的厨师水平千差万别。有时候不是原材料不行,而是中间加工的过程缺少了提升和技术。
《浩荡》目前正在由阿里影业进行影视改编。作为发表在阿里文学的一部小说,先由阿里文学进行孵化、宣传和推广,形成了IP效应,再进行出版的进一步宣传,然后由阿里影业影视化,是一个完整的生态链。文学、技术和资本之间,应该是互相促进、互相提升的一个良性循环关系,毕竟是内容为王的时代。
新华网:在中国的文学版图上,您认为网络文学的定位及未来的发展趋势会是怎样的?
何常在:从长远来看,“网络文学”的说法早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只留下文学。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只是传播媒介的不同。就像在电脑上看视频和在电视上看节目一样,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如果说以前视频平台代替电视台,没有人觉得有可能。但随着5G时代的到来,以及技术的进一步发展,谁敢说以后大部分节目不可以都在手机、AR眼镜甚至是智能手表上观看?承载内容的媒介虽然不断更迭,但内容永远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