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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星写作网-怎样写故事:小说与剧本创作的6W原则
  • 怎样写故事:小说与剧本创作的6W原则
  • 【美】莉萨·克龙 / 著

Worldview:主人公的世界观

发布:2022/11/25 20:10:16225 个作者有用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主人公希望得到什么,也知道是什么错误信念一直阻挡着他实现这个愿望,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二者之间的冲突体现在哪里?外部世界吗?不!是一个比外部世界大得多的世界。坐稳了,我们即将跃入你小说的控制中心——主人公的大脑,那里是意义生成之地,第三条轨道时刻在运转着。在那里,他的世界观处于主导地位,因为他能不断地用过去的经历来解码现在发生的事情,以便推进未来的计划。为了确保主人公能跃然纸上,他的大脑必须能够像你和我的大脑一样运转。唯一的实现途径就在于你要能赋予主人公以具体、深刻以及建立在经验基础上的世界观。

从这里,你将挖掘到的不仅有背景材料,还有构建小说蓝图的原材料,所挖掘的场景都会成为小说的一部分。为了前行而向后退,有时候令人费解。毕竟,在你阅读小说的时候,情节总是持续向前发展,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作者就是从第一页开始打字,一刻不停,直到打出“结束”二字为止。但故事并不是按照线性模式创作出来的,就像一位有名的小说家曾经向我抱怨的那样:“我的读者好像觉得只要我打字打快点,就能出版更多书。”是的,阅读小说是线性的,但写小说不是。

因此,为了创造小说的控制中心,我们首先确定世界观和观点的确切含义和具体所指,这可能跟大家的普遍看法相反。我们会从大脑的角度来挖掘世界观的来源,探究它如何发展以及为什么我们对事物的分析总是主观性的。最后,我们要深入控制中心,为主人公设计一套内在的筛选机制,为正在发展的外部情节创造有利条件。

当我们谈论世界观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套用一下小说家雷蒙德·卡佛提出的那个爱情问题,当我们谈论世界观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卡佛好奇的是,像爱情这样无处不在的事物,怎么还会让人捉摸不透呢?其实写作过程中主人公的世界观问题,也是同样道理。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首先需要纠正拦在我们面前的三个常见的错误认识。

错误认识一:世界观就是一种鸟瞰视角

我们很容易这样理解世界观,它就是对整个世界的鸟瞰,而你作为特别的宇宙主宰者,正在创造着这个世界。但这并不是世界观。我们应当仔细挖掘你想要主人公发生的内心变化,也就是说,世界观并不是他对整个世界方方面面的看法。他可能对政治、宗教有非常固执的观点,能头头是道地讲出波点能否与格子图案混搭,但是如果这跟你讲的故事毫无关联,你和你的读者估计都没兴趣了解。

你即将展开的世界观如同一个镜头,你的主人公通过它能够看见并且衡量在小说里所看到的一切。这就是他在小说里特定的主观观点,不过这也将我们带到了第二个错误认识面前。

错误认识二:观点只是一种技术上进行区分的结果

写作领域倾向于将观点分解呈现,这也叫作视点人物写作手法,可以使主人公的观点得到充分体现。那么最好使用第一人称、第二人称还是第三人称呢(第一人称是我说,第二人称是你说,第三人称是他或她说)?这样的讨论始终围绕狭隘机械的印象,僵化地把观点视为一种技术区分的结果,只关注如何用不同的技巧去表达一个人的观点(形式),却对观点究竟如何产生毫无兴趣,或者说只字不提观点如何被写进了小说里(内容)。这就像你对美酒的讨论仅仅局限于是应该把它装在高脚杯、玻璃水杯还是红色一次性塑料杯里。但是在本书中,当谈论主人公的观点时,不是在谈论是“我说”还是“他说”,而是在谈论主人公如何评估他即将被抛入的世界。

不过,无论你用哪种人称来写,他的观点——世界观都是一样的。但是由于很少有作者意识到需要花时间去明确主人公的世界观是什么,从何而来,怎样切入你的故事,所以他们其实是通过主人公的眼睛去客观地看待一切。这样一来,主人公的眼睛就成了一台相机,这就是我们要摒弃的第三个错误认识。

错误认识三:你的主人公是一台照相机

有一次,我在工作中遇到一位年轻的作家。她很了不起,第一本小说就拿到了七位数的预付金。然而,当她过来找我的时候,她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她不小心掉进了一个陷阱,因为她在处理主人公世界观的时候,似乎把它当成了一个相机镜头,被动地记录已经发生的事情,却看不出这些事情对主人公产生了什么影响。她的主人公并不呆板无趣,而是机敏伶俐,对于她认识的人所遇到的问题,她都说得头头是道。但是由于这些事情没有对她产生直接影响,情节缺乏张力,因此,小说不能扣人心弦,也激发不了好奇心,更无法让人有所期待。所以不管文字多么隽永,她的小说还是在模糊、笼统、若即若离的地带迂回。如果能消灭了这个问题,她就踏上了成功之路。弄清主人公的内心矛盾之后,事件都能很快产生后果。这样一来,小说便突破了瓶颈,开始渐入佳境。

有一点要明白,主人公的镜头并非不偏不倚,而是常常与他内心的想法、信念相互作用,帮助他解释眼前所见,进而影响他的行动。不过,这样的认识之所以都是主观的,并不是他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不见“真实”的世界,而是因为压根就没有“真实”的世界。至少,世界不是我们从书本里学来的那个样子。

你的私人解码环

大多数人都在学校里学过,外部世界存在着一个普遍、客观的现实,尽管个体的经验千差万别,但基本上我们看到的是同一个世界(除了那些真的脑筋很拧巴的人,我们希望他们接受充分的治疗,赶快加入我们,到真实的现实中间来)。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们非凡的大脑是这样创造我们所看到的世界的:

从出生起,我们每天与周遭进行互动,求知若渴的大脑吸纳大量的有用信息,以认识和解释世界,但我们了解到的事物并不“客观”,所以每个人对事物意义的认识也千差万别。而且,我们的了解过程也是“主观的”,完全基于个人经验,所以面对相同的“客观”事物,每个人的阐释各不相同。重点在于,意义总是主观的,因此即使表面上我们对事物的意义看法一致,但这个看法形成的原因也因人而异(或者很有可能,有人对说出自己真实所想非常谨慎)。

我们为每一样事物赋予意义——家、白云、爱,包括我们的另一半又忘记了我们的生日。而这样做的基础只有一个:我们的个人经验告诉我们这些事物很重要,还告诉我们从中能够期待什么。

认知科学家本杰明·伯根的书《事实胜于雄辩:大脑创造意义的新科学》颇具启发性。他指出,每个人为事物赋予的意义不尽相同,因为我们用主观上的精神感知来建构意义。书中写道:“我们的经历、期望和兴趣各不相同,因此,我们给听到的语言添上我们创造的意义,添上我们自身的怪异色彩。”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们尝试做一个伯根自己提出的练习。我马上给你几个字,这时候,我希望你闭上眼睛,想象出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幅图景,是白天?黑夜?室内?室外?

好,这几个字是,正在叫的狗。

我在写作工作坊中给大家做了这个练习,收集到的答案千差万别:

  • 六岁那年,我穿着格子的棉布学生裙,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那只巨型比特犬,它露出一口尖利的黄牙,突然向我扑过来。

  • 我看到我以前养的矮腿猎犬弗莱德。每次我下班回到家,它就会叫个不停,笨拙地扭着小身子欢快地跳舞。哦,我好想念那只狗。

  • 我看到的是邻居家的杰克罗素犬,它经常整夜整夜地吵个不停。我连续几周睡不着觉,工作完不成,跟我的妻子一直吵架……哦,没有被人听到吧?

重点在于,每个人看到的画面都不一样。我们有些人看到的是一只叫声洪亮、令人发怵的德国牧羊犬;有人看到的是卧在真丝枕头上被娇宠的博美狗;有人看到的就是自己家摇着尾巴的可爱杂种犬,每次到家,一听到它欢快的叫声,就感到心满意足。

需要注意的是,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画面不同,是这些画面给我们的感觉不同,它影响我们对此做出的反应,影响我们的生活,更不用说,还影响我们的认识体系。假如你小时候被狗咬过,你可能坚决避免与狗以及爱狗人士接触。或者,如果看到了灵犬莱西跑过一片琥珀色麦田的慢镜头,你可能正抽抽搭搭地改遗嘱,死后要把一切财产都捐给善待动物组织,气死你那些贪婪的亲戚。

唯独有一点,当所有人在听到“正在叫的狗”这几个字时,都没有注意到狗是:

“一种种类繁多的哺乳纲家畜,与灰狼是近亲。”

朋友们,这是字典上给“狗”下的定义——一个“客观”、笼统的事实性表述。问题是,我们从来不从“整体上”去看,也不在“普遍意义上”去做任何事。一想到要去做一件笼统的事,你就觉得无从下手。比如,“大概”去一下超市?“大体上”坠入爱河会怎么样?当然不行,因为我们做事情是一次一次、一件一件地具体去做。

但是,至少在你听到“正在叫的狗”之后,脑海中很快浮现出的是一只狗。对于“刑讯室”“非常称心的工作”这种相对抽象的概念,普遍与具体之间的差别就更为明显。你拿什么词语去描述它都可以,但至少你还可以加上实在的、有画面感的词语。

而像爱、忠诚、憎恨、信任这种完全抽象的词条就更麻烦了,因为它们完完全全是虚的。对于它们的意义,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阐释、不一样的描述、不一样的介入规则、不一样的信念和不一样的结论。这些概念被作者们竞相择取,当作主题,但它们只是笼统的分类。就这些词语自身而言,它们大而空洞,只是在说:“没错,所以呢,你想说的是什么?”就像我总喜欢说的一句话:故事出于细节。而细节则要回到你的主人公那里。重要的不是从宏观上如何理解忠诚,而是忠诚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对什么保持忠诚,为什么保持忠诚,她为此要付出什么代价。要弄清楚这些,我们首先要回答:究竟该如何理解“具体”?

细节需要多细?

还记得上一章你确定下来的那些“为什么”看起来有多具体吗?你的练笔做得非常不错,但是严格来说,那些“为什么”还是太笼统了;我们得继续深挖,否则很难延伸下去。没关系,它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指出了到哪里可以精准地挖到具体的细节,为故事助力。但到底什么是“细节”呢?

从字面意义上来说,细节指的是发生的事。它不是笼统的总结,也不是概述,而是事件本身,一个时刻一个时刻地展开。问题是,你很容易误以为自己确定了一个细节,而事实上它只是高仿版的,我喜欢叫它“笼统的细节”。就像锆石、黄铁矿和一幅马克·兰迪斯[1]的仿毕加索画作——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真的,实在尴尬。尤其是现在,小说才刚刚起步,跟毫无头绪的时候相比,你会觉得脑海中关于主人公的一切都很具体。

比如,我在工作中遇到的一位作家,他的主人公旺达是一位王牌杀手,但是想金盆洗手。听起来挺具体,是不是?

“哇哦,”我说,“这个选择很有趣。她最初怎么会去做杀手呢?”那个作家看着我,眨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陷入长长的沉默。很明显,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最后他说:“嗯,因为她被抛弃过?”可以。但如果你能给我找出哪个人没有被抛弃过,我就能证明给你看,其实是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抛弃过。我们都有被抛弃的经历。

那么,他要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是:具体来说,为什么旺达曾经被抛弃?这个事件触发了她对被抛弃的恐惧,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她如何看待被抛弃,以及她怎样一步步走向杀手这个职业。

比如说,事情可能是这样,旺达的父母一直对她关爱有加,无微不至。但是在旺达读七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她在学校的一部戏剧中担当主演,她爸爸承诺会来看她的演出,但是来学校的路上轮胎爆胎,迟到了十分钟。当旺达走上舞台,看下面的观众,发现专门为爸爸预留的座位是空的,她顿时感到失落,从此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好,它确实告诉了我们一些旺达的信息,也告诉了我们,想要旺达对你完全失去信任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

或者这样如何:最近旺达有些不安,因为她的父母总是看起来愁眉不展,心烦意乱。放学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告诉自己,当父母看到她的成绩单全优的时候,一切愁云就都会散去的。但是当她一转弯到达家门口时,发现她家的房子已经被夷为平地,父母不知去向,社会福利部门把她带走的时候,没有一个邻居敢正眼看她。这种情况下,旺达彻底换了一个人,遭遇了另外一种被抛弃。

但是有一个问题,你听了可能会觉得惊讶,连旺达的作者也觉得惊讶:那两个情境都很不错,但仍然太笼统了。没错,它们确实具体讲述了旺达曾经“被抛弃”的过程,但是它们只从外部讲出了具体经过,而没说出这个事件从内部怎样影响了旺达,比如说我们不知道在那一刻她的信念是什么,这个信念建立在什么基础上,又如何在面临危机时发生了改变。换言之,我们不清楚在那一刻她怎样看待人性,而这一点对理解她之后的错误信念至关重要。我们的目的不是去展示她在发生改变,而是要具体揭示出,从她的内心来看她变化之前是什么样,要变成什么样。

主人公的观点不是照相机镜头,同样的道理,你所写的情景也不是在叙述显示屏里的画面。随着事件的展开,你要把我们带入主人公的大脑里。记住秘诀:借主人公的视角进入小说,意思是说,让我们意识到事情发生时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是笼统意义上在想什么,而是在弄清形势、确定对策的过程中她的内心矛盾是什么。这些想法将体现在小说的每一个段落。

向着小说中心挖掘:原初场景

确定了主人公的错误信念之后,十有八九你已经知道它产生的原因,无非是某一个场景、事件或者创伤。例如珍妮正在创作一个场景,在这个场景中,一个与主人公关系亲密的人去世了,导致她认为,为了爱去承受痛苦是不值得的。这非常合乎情理,因为她的脑海中之所以闪现这个想法,是悲痛所致,是爱与死亡相互交织的结果。

珍妮是这样写的:

好吧,我不想写成她的妈妈或者她的爸爸,因为这太像迪士尼动画片了。可能是她的一个姐妹或者朋友,还不确定。跟我想要的不一样。没有理由。我在想要么是男朋友?不,这太俗套了。好吧,那么就是一个年长的人,也许,她喜欢并且信任此人——比如她的老师。等等,我知道了,是她的一个好朋友的妈妈或者爸爸。因为好朋友家的亲子关系比她与父母的关系更亲近,所以她嫉妒自己的好朋友。我觉得不错。我体会过那种感觉,我的一个朋友就有个我认为完美的家庭。尤其当我看到自己的父母苦苦维持着他们不幸福的婚姻,我近乎迷恋上了朋友一家。也许这个爸爸给了鲁比一个许诺,比如许诺他会读她写的东西。但不幸的是,他去世了。

我知道,你会问那个具体的场景是什么,对不对?好的,这个爸爸去世了,她的朋友,我打算叫她贝丝,贝丝和家人都受到了精神重创,这不再是鲁比之前认识的那个家庭。鲁比盼着一切回归正常,她觉得也许到了周末的足球比赛就好了,因为女生都在同一个队里。但结果这是最虐心的一个瞬间,因为爸爸一直是贝丝最忠实的粉丝,而他不在现场。看到贝丝伤心欲绝,鲁比真切地看到了当一个完美的家庭在失去至爱时,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这个开头非常站得住脚,也是你正在找的那种具体的时刻。记住,这还不是一个场景,只是粗略的草图,但很快就能扩展成充实饱满的场景了。珍妮的这个草图之所以可圈可点,是它让鲁比的期待完全落空了。她渴望得到一个充满爱的家庭,像她的朋友那样,但是当朋友的爸爸去世时,鲁比看到他的去世给这个家庭造成的致命打击,使它面目全非。她没有见过如此温馨的爱,但也没见过一旦爱人离开,如此肝肠寸断的痛。正是那时,她意识到若想得到爱,就要为之付出昂贵的代价。她的结论是:不值得为爱付出代价。这个场景无疑将改变鲁比的世界观,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都将是她观看世界的透镜。

练练笔

现在轮到你了。你能设想出在某一个瞬间,一个错误的信念在你主人公的生活里生根了吗?可能只是个模糊的想法,没关系。花一点时间,像珍妮那样在纸上写出来一小段。如果你写推理小说、法庭剧或者警察破案小说,那么你对调查者和罪犯的关注要一碗水端平,不管他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还是明察秋毫的侦查者,他可能是侦探、律师、调查员、间谍,或者八卦的隔壁邻居。记住,每个角色都会基于过去被迫面对之事,以自己的内在逻辑观察外部世界。因此我们的目标是要找出他们过去的那个决定性瞬间。

那么,你期望什么?没错,凡事总有个过去

你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把命运转折点转变成一个饱满的场景,这样你不仅知道发生了什么,还知道你的主人公怎么理解。这个转折点可能是个大场面,就像旺达发现她家的房子成了一片废墟;也可能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看起来很平常,比如旺达的爸爸去看她的戏剧表演迟到了十分钟。外部情节的戏剧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人公内心对此做出的反应。你的主要任务是关注在整个场景中,他的认知如何转变。在进入这个场景时,他怀着一种坚定的信念,而走出这个场景时,已经改成另一种信念了。你要展示的是新的信念如何把旧的打得落花流水。

嗯,等等,你可能在想,这不就意味着我在写这个场景之前要对主人公有所了解吗?否则,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旧信念是什么呢?完全正确。即使他只有六岁,他也像我们一样有自己的世界观,并丝毫不曾怀疑。他有什么好怀疑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事物本来的样子”。所以,他是进故事里来幡然醒悟的吗?那么问题在于,如果进入故事之前他还没有形成稳固的世界观,何谈变化呢?

所以,是的,即便你创作的是当下这个时刻,也要回到过去之中,收集一些细节来建构当下的时刻。在开始写这个场景之前,你需要回答四个问题。这也是在写任何场景的时候,要问自己的四个问题。它们是:

  • 进入场景之前,主人公有什么样的信念?

  • 为什么他会怀有这种信念?

  • 在这个场景中,主人公的目标是什么?

  • 在这个场景中,主人公所期望的事将会如何实现?

我们来简要地一一阐述。

进入场景之前,主人公有什么样的信念?

你已经确定了主人公的错误信念,而且主人公与它的斗争将贯穿于小说始末。问题是,错误信念是推翻了什么信念之后,才在主人公的意识里生根的?记住,主人公不是从信奉一个“无关痛痒”的信念转而去信奉一个新的信念。他之前已经怀有某种信念,进入场景之后,将要苦苦坚守这个信念。从鲁比的角度来讲,这个旧信念就是:相亲相爱的家庭不仅可能存在,而且这样的家庭会给予你安全感。

为什么他会怀有这种信念?

问题是,主人公的旧信念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因为他自己可能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你,作为侦探,必须潜入他的生活之中,提取他获得这一信念的场景。好消息是你有很多的场景可以选择。但是你只需要一个。例如,他之前相信父母是值得永远信赖的,这可能体现在他生病的时候,爸爸会请假在家陪伴,给他炖鸡汤,读一整天的故事给他听。突然那个错误的信念撼动了他,某一个与之相关的具体场景立刻浮现,这就是你要寻找的,然后他会想:等等,也许不能永远信赖父母,因为……

在这个场景中,主人公的目标是什么?

问问自己,在进入这个场景时主人公想达成的愿望是什么?在你写每一个场景时,都要谨记一点:主人公一定要有个目的。这不是写作的套路,生活本身如此。如果没有这个目的,我们就落入了停滞不前的境地。嗨,其实停滞不前也是有目的的,那就是让事情永远保持原样。我们要面对现实:要想做到这一点,很考验作者的功力。

现在的问题是,主人公希望这个场景达到什么样的效果,不是笼统的效果,而是明确的、具体的效果。也就是说,我们要确定这个场景的细节。

鲁比想得到什么?她想找到证据,证明在经历失去,甚至在伤心欲绝之后,一切都不会改变。也就是说,她想得到我们每个人都不曾得到的一样东西:一切还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在这个场景中,主人公所期望的事将会如何实现?

在进入每一个场景时,无论我们希望发生什么事,都要对即将发生的事有清晰的预期。不然我们怎么去判断发生的事情所具有的意义?在一个场景中,如果主人公在期望与现实之间苦苦周旋,同时尽量不露声色,那么小说真正的矛盾与冲突就被激发了出来。因此你不仅要知道主人公进入场景时的愿望,还要确保读者也知道他的愿望。如果我们不知道主人公想得到什么,又怎么能知道他是梦想成真了,还是事与愿违?

有趣的是,我所说的“事与愿违”,并不是说,在你将要写的场景里,主人公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样东西。即便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依然可能产生错误信念,因为愿望实现的原因与他的预期截然相反。这是个好事,因为他内心的期望会崩塌,才是最重要的。比如,想象一下,你战战兢兢地走进老板的办公室,紧张而兴奋地盼望升职,毕竟你这么多年踏实肯干。结果你瞧,你如愿以偿了,却发现自己被升职的原因是老板认为你肯定干不好,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个职位让给他的儿子。外在理想实现了,但内心世界坍塌了。

如何让你的读者捕捉到这一切?首先,一进入场景,就要把我们放进主人公的大脑里。他内心满怀希望,但又担心会出岔子,于是来回思量,想方设法地让事情对自己有利。或者,在这个场景中,如果他觉得肯定会事与愿违(但很有可能是他多虑了),可能会把一切都当作命中注定。通常,读者会在此处产生共鸣,因为目睹他遭遇几次挫折之后,我们很确定他的愿望要落空。

鲁比的内心将会崩塌。下面是珍妮的答案:

鲁比以为,贝丝爸爸的去世不会很糟糕,因为与鲁比家不同,他们家充满了爱。这些爱会帮助他们从失去中走出来,生活会继续下去。

事实并非如此。

练练笔

你能跟得上我们的节奏,对不对?我打赌你在读珍妮的这个答案时,也在想自己的主人公进入这个场景前,内心的信念是什么。花一点时间(好吧,可能稍微长一点),针对上面四个问题,写下你的答案。这是个有益的练习,因为你在写任何场景之前,都会这样做。

写一个场景

是时候写一个场景了。在这个场景中,主人公的期望将要落空,他的世界观也将要被颠覆。他可能因此严重受挫、伤痕累累,也可能感到欣喜若狂,也可能觉得自己躲过了一劫,但对他而言,在为人处事方面,生活给他上了重要一课。

原初场景会按照时间顺序来写,应尽可能详细,你需要为它设置地点、时间、情境。不要只列一些外部的流水账,把我们放入故事的指挥中心,告诉我们,主人公对发生的事和别人说的话做出反应时,他的内心在想什么。他的真实想法与他说出来的话往往并不是一回事。这一点尤为重要。

由于原初场景通常发生在他的幼年时期,作者有时会落入一个陷阱,认为“儿童思维”简单、肤浅、显而易见。事实上,儿童的思维并不简单,它可能比成年人思维的境界更高,因为它尚未受社会习俗或者委婉话语的影响,也未受累于人情世故。因为万物都新鲜且陌生,儿童纯真地看待世界,并无所顾忌地对万物提出质疑。儿童思维更纯粹,也因此比成年人的思维更诚实。它与成年人的思维一样深刻,甚至更深刻。如果你要证据,只消看看我们的书架,上面有一些我们心爱的文学作品。《杀死一只知更鸟》的叙述者斯科特,六岁;爱玛·多诺霍的《房间》的叙述者杰克,五岁;乔纳森·弗尔的《特别响,非常近》的叙述者奥斯卡,九岁就历尽沧桑。所有这些都说明,不要害怕去深入挖掘,并赋予童年时代的主人公以深邃的洞察力,从而让他去理解生活中的危机。

说到深入挖掘,我的建议是用第一人称写,因为想要切身体会主人公的信念,第一人称是最好的方式。事实上,即使你想以第三人称写小说,我也建议每一个幕后故事场景都用第一人称写——无论是主人公还是次要人物的背景故事。你可以在开始写小说第一幕的时候切换成第三人称。

最后,因为小说里还会有其他人物,花一分钟问问自己,每个人的计划是什么?无论是什么事,越早问“为什么”越好。就像律师在法庭上提问时,都是有备而来,你要想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对他们的主观利益有何帮助”,否则,不要让你的人物做任何事。

在你对自己的场景满意之前,可能要几易其稿,因为你对场景的想象、建构和书写是一层一层进行的,这一点我们在后面的章节里会讲。珍妮就是这样做的。她写了六稿鲁比的原初场景,才最终有了这个完善的版本:

在我的生活里,安德森先生是第一个死去的人。我从未想过死亡原来如此安静。安德森家那天安静得令人觉得诡异。没有人跑来跑去,没有人拌嘴,也没有人把球往墙上扔。感觉就像贝丝和她的弟弟们被拔掉了电源。他们家与我姐姐诺拉上大学之后的我家一样,不能走路太快,说话不能大声,不能说出真实的想法。阴森恐怖。

我不能说,但我却是这样想的——安德森先生就这么去世了,我感到很失望。他去世前一个月,我们做了一个约定。事情发生在一个周日晚上,他们家在举行盛大的农庄餐会,那晚是意大利面之夜。男孩子在餐桌的另一端扔酵母面包玩,安德森太太当裁判。在餐桌这一端,贝丝转过头跟她爸爸说:“鲁比在写一部戏剧。”

我嘴里的牛奶差点喷出来。一方面,这是个秘密。另一方面,在我们家吃饭的时候,每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最多只会笑笑,点点头,认为我只是随便说说,是小孩子的突发奇想,这令我深感压抑。

我紧张得双脚使劲踏在地上以保持平衡,而安德森竟然眼睛一亮。“一部戏剧?”他说,并问我戏剧的内容是什么,写完了能不能让他读一读。我放松了,深吸了一口气。他丝毫不怀疑我能把戏剧写完,并且确信我的戏剧值得一读。在我的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信心。

过了几周,我的戏剧写完了。可写完两天后,他就去世了。当我得知这一消息,我的眼泪一直在流。不是为贝丝和她的几个弟弟,也不是为她的妈妈,而是为我自己。他的死让我的世界崩塌了。我不能在他们家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我怎么能说呢?我怎么能在我朋友伤心欲绝的时候说我多么痛苦呢?我怎么能在贝丝和安德森太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号啕大哭?我只是逝者女儿十二岁的好朋友。我的任务就是坐在那里,吃着教堂里的阿姨放在那儿的点心,假装我并不哀伤。

举行葬礼期间,教堂静悄悄的。我的意思是,尽管有管风琴的声音,有人在唱一首关于麻雀的哀歌,还有很多人在说话,但空气中依然有一种怪异的寂静,就像三百人默默地约好过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发出噪音。

安德森一家坐在最前排,我不停在想,没有了爸爸,她还怎么做原来的贝丝?但是我所能想到的,就是我好像早就没有爸爸了。我爸爸不会像贝丝的爸爸一样,读故事给我听,他也不来看我的足球比赛,虽然他跟贝丝的爸爸一样也是个老师,他对我写的故事、诗歌或者戏剧从来不感兴趣。哪怕他在家的时候,我也感觉他在千里之外,他根本不喜欢我。我闭上眼睛,想象爸爸去世,但心里并没有异样的感觉。我感到一丝如释重负,因为如果他去世了,我不必假装想念,想到这里我开始痛哭起来。

葬礼一周之后,我们队要和霍内茨队进行一场比赛。我求着贝丝参加,因为我觉得这样会让她重新呼吸,重新大笑,重新成为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人能比贝丝更喜欢踢足球了。“来踢球吧,”我说,“你会感觉很棒。”

这是她爸爸去世后,她第一次正眼看我。那眼神中有一抹黑暗与忧伤,就像她身上有一小部分已经死去了。我咽了一下口水,仿佛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被人识破了。“我以前每次踢球,他都来看,”她说,“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不在,我怎么能踢球呢?”

我知道贝丝有多痛苦,但是她这样说是不讲道理。我爸爸从不来看我踢球,我也能踢得很好。踢球跟爸爸来不来看没有关系。踢球是你的事,你和你队友的事。但我想也许我忽略了什么。如果爸爸来看的话,会不会发挥得更好?

“试一试吧!”我说,不管是什么让她下不了决心,我千方百计地想帮她。

她摇摇头,目光移开了。

比赛的日子到了,正在热身时,我看到在球场的另一端,贝丝和她的妈妈正穿过球场走过来,就像那天她们穿过教堂的过道,缓慢、颤巍,就像每一步都耗尽全身力气。我喊叫着朝她们挥手,喜出望外。她听了我的建议,一切阴霾就要被驱散了。但是她们没有看过来。她的妈妈戴着黑色太阳镜,她们搬着很重的东西——椅子和一个便携的冷藏箱。贝丝的两个弟弟跟在后面,拖着一个毯子和一个野餐篮。你可以想象安德森先生小跑着,忙来忙去,把他们都安顿好。但是他不在了,再也不会陪伴在他们左右。

每个人都看着他们,但又都假装没有在看他们,其中也包括我。我恨自己这样做。

他们直接去了球场的边线,那是他们经常坐的地方。我看到贝丝穿着队服,但是她没有跟我们一起比赛。她帮妈妈架好一把椅子,接着在旁边又架了一把。这是安德森先生的椅子,特意空着这张椅子是对他无声的思念。

她妈妈很快坐好,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弟弟们安静地坐在毯子上,不去抢球,也不打开冷藏箱,也不在草地上摔跤。然后贝丝穿上了护腿,转身,向我们跑过来。我想一切都会顺利的。

教练把我们召集在一起。我们像往常一样把胳膊搭在彼此的肩膀上,突然我感到贝丝的肩膀在颤抖。她在哭泣。不是无声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她大口喘着气,哀号,感觉她的脸就快裂开了。我的心怦怦直跳,因为是我的错,是我央求她来的,现在每个人都僵住了,眼睁睁看着贝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没人知道该如何是好,包括她的妈妈,她依旧坐在那里,死死地抓着椅子的把手,好像这样才不会溺水而亡。贝丝双手捂住脸庞,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走向边线。她在空的椅子前跪下,额头着地,恸哭。“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她一直没说求什么,但她不必说。“求”这个词涵盖了一切。

我一直很嫉妒贝丝,但突然间我很同情她。我猛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人遭遇的最悲惨的事,偏偏发生在了她身上,而且她才十二岁。我感觉她可能永远都无法走出伤痛。

感谢上帝,我想,我永远不会感受到这样的悲痛。

为什么这个场景值得称赞

● 你注意到了吗?场景一开始,鲁比就遭遇了意外打击——死亡是很寂静的。这让读者马上知道在这个场景中,鲁比的期望将要落空。

● 你注意到了吗?鲁比直接回到过去来理解当下的情绪,她回忆了一个非常具体、非常能说明问题的细节——意大利面之夜。这个细节让我们清晰地感受到贝丝家的生活气氛,不是“笼统的”感受,而是生动的描写,这比空泛的解释更能彰显出融洽的家庭氛围。你能感觉得到这个氛围,是因为你能身临其境。

● 你注意到了吗?鲁比把自己的家庭与贝丝的做比较,让我们得以瞥见鲁比的生活环境。我们对她的父母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知道了她有一个姐姐。

● 你注意到了吗?透过鲁比的记忆,我们理解了她对贝丝家的爱怀有的最初信念。

● 你注意到了吗?这里有两层期望被打破了。一开始我们读到安德森先生去世,她的期望——他会读她的戏剧,破灭了。随着场景的展开,我们看到一个更深层的内在期望也破灭了:她原以为这个家庭中洋溢的爱会让他们无所畏惧,而事实上,它经不起风雨。

● 你注意到了吗?在这个场景中,鲁比的目标非常明晰:让一切回归正常,希望贝丝回归原来的自己。

● 你注意到了吗?最后,鲁比的期望并未达成,她的世界观发生了转变,尽管得不到贝丝家亲密无间的温暖,但她竟然因此而感到高兴。

练练笔

现在轮到你来捕捉主人公世界观发生转变的那个时刻了。他的错误信念在脑海中生根,而至今都在影响着他如何看待整个世界。写一个丰满、生动的场景。也许要几易其稿才能最终确定,别着急。放飞想象,设想几个场景,直到确定最合适的那个。正如你在珍妮身上所看到的,生活里的一些瞬间很可能就为你提供了灵感,提供绝佳的材料,待你开采。毕竟,“写你所知道的事”的意思是“写你从情感上所能理解的事”。


[1]擅长凭记忆临摹名画,曾向美国多家博物馆捐献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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