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约翰热爱改装车辆。整整四年,每个周末我就看他顶开一辆小古董车的引擎盖,在那儿敲敲打打,希望有天能去参加赛车比赛。我老觉得改装车子很辛苦,但约翰就是很爱。他说:“我喜欢研究车子怎么运作,怎么样能跑得更好。”
终于,命运中的那一天到了。约翰把古董车挂到拖车上,开去加州索格斯,准备第一次试驾。那天晚上他回来时,我问他开得怎么样。他说:“引擎报销了。”
“噢,真可惜。”
“不会啊,这下我可以研究为什么引擎坏了。”
于是他又敲敲打打了一年。然而约翰清楚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的工具堆满整个车库,而他知道每样工具怎么用。等到他第二次开古董车进赛车场时,车子表现棒极了。现在他比赛还有厂商赞助呢。
这期间,约翰一直都在做他热爱的事。
我们都热爱写作吧?因此我要提供你一些工具和建议,让你能用来强化情节。请把我的建议变成你的资产,开始建立自己的工具库。
然后开始敲敲打打吧。
史前时代伟大的故事家“山顶洞人欧葛”八成第一个提出了小说致胜的黄金准则:只展示,别说明。
至少这条规矩感觉老早就存在了,几乎在每个小说写作工作坊、每本小说写作教材中,都会出现这句话。因为欧葛说得没错,这条准则很有用。然而新手作家最常面临的问题之一,就是不了解这项写作技巧。假如你希望作品能在读者心中异军突起,你就必须掌握展示和说明之间的差异。
两者的差别很简单:“展示”就像看电影中的场景。你只看到银幕上的画面,角色通过动作或对话,来展现他们的个性和感受。
反过来说,“说明”则直接告诉你场景或角色心中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就像重述电影内容给朋友听。
还记得电影《侏罗纪公园》(Jurassic Park)当中,新到公园的角色第一眼看到恐龙的场景吗?观众亲眼看到恐龙前,我们先看到他们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呆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生物。
我们只需要看到他们的表情,就能了解他们当下的情绪。观众并没有听到他们脑中的声音,因为看他们的表情就懂了。
写小说时,你也可以描写:“马克瞪大眼睛,嘴巴张得老大。他试图呼吸,却吸不到气……”读者马上可以感受到角色的情绪。
这样比平铺直叙说明“马克既震惊又害怕”好多了。
史上最棒的“展示”小说就是达希尔·哈米特写的《马耳他之鹰》。靠这本作品,哈米特新创了名为“冷硬派”的推理小说形式。哈米特的写作风格便是将情节描写得宛如银幕上播放的电影(所以他的小说非常适合翻拍成电影)。
书中有一段,主角萨姆·斯佩德的搭档迈尔斯·阿切尔刚遭到枪杀,他必须安慰搭档的遗孀。她冲进萨姆的办公室,扑到他怀里。萨姆受不了她哭,因为他知道她八成在装。
哈米特大可这样写:“女子哭着扑进斯佩德怀里。他受不了她哭,他受不了她这个人,他只想逃出去。”
这就是在说明了。但看看大师哈米特选择怎么写:
他问道:“你通知迈尔斯的弟弟了吗?”
“有,他今天早上来过了。”她的嘴抵着他的外套,加上她抽抽噎噎的声音,话都糊成了一团。
他又皱起眉头,低头不着痕迹地看了手腕上的手表一眼。他用左手环着她,手掌搭着她的左肩,袖口往上卷到完全露出表面。已经十点十分了。
这不是好看多了吗!读者看到斯佩德偷瞄手表,因而知道他对女子展现的悲痛情绪一点也不同情。这画面能给读者带来更强力的冲击。
这一小段过后,寡妇问道:“噢,萨姆,你杀了他吗?”
哈米特没有说明斯佩德的感受,而是这么写:
斯佩德直瞪着她,眼睛都要凸出来了,他消瘦的下巴掉了下来。他抽回手臂,退到她够不到的地方。他怒目瞪着她,然后清清喉咙。……斯佩德尖锐地笑了一声:“哈!”接着走到拉上厚重窗帘的窗边。他背对着她,透过窗帘看向中庭,直到她开始走过来。然后他猛然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手肘撑着桌面,双手握拳托着脸,直直看着她。他泛黄的眼睛在眯起的眼睑下闪闪发亮。
我不打算批评卖了数百万本书的畅销作家,但有时我觉得美国小说家厄尔·斯坦利·加德纳(Erle Stanley Gardner)写某几本派瑞·梅森系列小说时,写得有点太急了。(他当然写得很急,他大部分的作品都用口述的。)以下是《闪光的手指》(The Case of the Fiery Fingers)第五章的开头:
这起小小的偷窃案居然需要陪审团审问,显然害得地方副检察官哈利·塞布克非常不悦。他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展现出他的不满。
派瑞·梅森则完全相反,面对陪审团表现得彬彬有礼、公正、论理清晰又开朗坦白。
只因为作者这么写,读者就能真的感到梅森彬彬有礼、公正、论理清晰又开朗坦白吗?当然不可能。我们不只需要条列式的形容,还要看到这些特质通过行为展现在纸面上。在梅森著名的交叉诘问场景,贾德纳确实会详细描写,只是他时不时就会偷懒一下。
大学时我曾经病了好几个星期,几乎只能成天待在我和另外三人共租的公寓里。为了“杀”时间,我开始看连续剧。当时住对面公寓的几个女孩刚好迷上《我的孩子们》(All My Children),她们开心地告诉我所有角色的背景故事,让我可以马上跟上进度。
我真的马上开始看,而且很快就看到无法自拔。
我发现我不想回去上课,因为我不想错过任何一条情节线。
然而等我不只看了几个星期,而是看了几个月后,我开始深深感到有些挫败。虽然我还是离不开电视,我却渐渐意识到一件事:剧中没有一件事会完结!每条故事线总是一直持续,不断加上转折、灾难、新发现和冲突!这样下去永远演不完了!哈哈哈哈!
而且每出连续剧都能同时发展多条故事线,先用吊人胃口的画面或大发现暂停一条情节,跳到另一条情节线,而这条情节稍早也是用同样方法暂停。接着在进广告前,留下超大的悬念画面,再跳去别的情节线。
成千百万的观众就这样看得欲罢不能。
所以你要怎么编自己的情节?请记得几件事:
(1)不要太快完结事件。通过问问题和延后提供答案,你可以维持过程中读者的兴趣。
(2)如果情节允许,请在读者意犹未尽的时候切去另一个场景,再用同样的方式跳离这个场景。
这是我从苏·格拉夫顿那儿学到的点子。她每天开始写作前,都会先写笔记,以随笔的方式,一边打字一边跟自己“对话”。
以下是我替《更好的荣耀》(A Greater Glory)这本小说写的笔记。这个故事发生在十九世纪末的洛杉矶,是以年轻律师基特·香农为主角的系列小说之一。书中出现的人物包括名叫麦洪尼的强力对手、灵媒、不讨喜的惠特尼夫妇。基特的客户名叫楚门·哈克。
好,阿詹,基特要跟麦洪尼对质了。会发生什么事?
这栋房子很恐怖,让人备感威胁。麦洪尼看起来像美国老牌演员查尔斯·德恩(Charles Durning)。现在是一九○五年,他五十五岁,所以他在一八五○年出生。等到一八六七年,他十七岁的时候来到美国纽约,开始累积势力。他这次的威胁跟以往有何不同?他先展现爱尔兰人的魅力,接着又变得冷酷如铁。他提到自己的爱尔兰背景,基特则谈起自己的父亲。
他叫保镖进来。或许惠特尼夫妇买通了保镖,要他去找灵媒?
要是麦洪尼死了,结果在降灵会上,灵媒告诉麦洪尼的寡妇说凶手是楚门·哈克?原来灵媒替惠特尼夫妇做事,他们只希望儿子不要娶楚门的女儿。
最后我在故事中用了一些笔记的内容,但没有全用。写作过程中,情节当然会持续进展改变,但每天记下的笔记几乎都能提供给我新的素材。
美国小说家雷蒙德·钱德勒(Raymond Chandler)是冷硬派推理小说大师,他有一招可以克服“废话情节”。假如他写的故事开始拖戏,他就会把一名持枪男子丢进那个场景。每个角色都会很意外,而且大家都必须反应,因而创造必要的助力,推动情节前进。
这个方法很棒,因为通常作家规划太详细或太努力控制故事流向时,就会卡住写不出来。这时只要加入一点惊喜,就能逼出新的想法和联结。最后你可能还是删了持枪男子的部分,但至少他促使你用全新的眼光去想情节。
你当然不用真的增加持枪男子的角色,只要加入意外元素即可:邮差送来一封电报、警铃突然大响、狗狗咬人、主角被开除。
一旦发生意料之外的事,就能协助你突破当前的困境。
下次你写到卡住的时候,请快快列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这些点子一定要出乎意料,不可事前想好,必须自然浮现在脑中。
选择最有创意的点子,然后开始重写,边写边让情节自行开展。不要马上解释意外的内容,稍后再解释。
有次我在作家论坛开小说写作课程,我读了一名学生的稿子开头,她的文笔不错,但故事开头只在刻画一名摇滚巨星的内心世界,简直无聊透顶。终于过了十页,情节进展到摇滚巨星开始戒毒,因此深受折磨。故事终于有了动感,而且让人目不转睛。
我说:“小说应该从这儿开始。”全班同学也都同意。然而这位学生表示,她的写作评论小组说开头一定要先提供那堆信息。
请记得:有时候评论小组的建议未必正确。
先前已经提过,有时候小说从第二章开始比较好。
没错,直接砍掉第一章,从第二章开始。稍后必要的时候,再丢入第一章的信息就好。
劳伦斯·布洛克在《文学写作》(Writing the Novel)一书中,提及他写《死神反间计》(Death Pulls a Doublecross)时得到的启发。“若从第二章开始,小说开头就能直接切入进行中的事件。故事因此有了动感,有事情发生。”除此之外,读者也会对剧中立体角色的背景感兴趣,作者便能稍后慢慢解释。
为什么这个方法有效?因为小说头一章通常包含太多解释段落。作者这时还不知道情节要如何发展,便习惯用描述和铺陈塞满小说开头。
然而第二章通常是行动场景,充满动感,马上能吸引读者的兴趣。第二章鲜少解释,因此也替事件增添了一抹神秘感。
·随便挑一本小说,翻到第二章。你会感兴趣吗?
·把你的小说头两章颠倒过来。
·必要时修改新的第一章,让情节维持合理。
·考虑把原先的第一章完全删掉,在稍后的情节中自然提供解释。搞不好你会发现根本不需要解释。
小说最好的段落往往写于满腔热情的时候,当你把心中的书评踢到一边去,放任想象力奔驰,你就能写出令人兴奋的创新内容。然而到了一个段落,你还是必须回头看看你写了什么。
以我的经历来说,最好的回头时机是写完第一幕的时候。如果是剧本,大约在三十页前后;如果是小说,则大概在二到十章左右。当你感觉已经写到故事的主要冲突,那第一幕就写完了。
这时你就该回头检查,因为第一章奠定的基础将负责推动整个故事。如果基本元素不够稳固,可能就没有足够的动力撑完整本小说,所以花点时间写好第一章绝对值得。
回头检查技巧要点
以下简单介绍本技巧的基本要点:
·凭着热情写完第一幕。
·把稿子晾在一边几天,再回来检查。
·回头重读第一幕,看看你写了什么。把自己当作第一次读的读者。
分析你写的内容,自问下列问题:
·这样够了吗?
·我还需要什么?
·我能预期接下来的故事都充满冲突吗?
·我喜欢主角吗?
·我会迫不及待想继续写剩下的部分吗?
·如果不会,为什么呢?我能更改哪些部分,以让我提起兴趣呢?
做出决定,然后一口气把剩余的初稿写完。
我们已经累积了好几个世纪的故事,而二十世纪以来的故事产量更是迅速暴增——书、广播剧、电影和电视剧都有所贡献——以至于现在读者对情节发展越来越有概念。他们大老远就可以预见陈年烂梗出现。
你的目标就是要骗到他们。
但是该怎么做呢?
你要写跟读者预测相反的情节,也就是“反预测”。
让我解释给你听。首先,你先想好场景或情节,写下首先浮上脑海的点子。这个点子八成早就有人用过,因为你跟你想讨好的这群读者没什么不同。
我们的脑袋自然会先想到老梗,所以你最先想到的点子大概都很老套。
接着请再列出三、四或五种其他点子,花时间头脑风暴一下。
比方说,你现在写的场景中,丈夫冲进家里,发现妻子与他的好友在滚床单。他会怎么做?
你的答案可能是:他走进卧房,拿枪把他们两人都杀了。
这种发展我们早看过了,很老套,读者一定会猜到。你要怎么加入一些反预测元素?
头脑风暴一下丈夫的反应吧。除了老梗,他也可能:
·跟好友打招呼:“嘿,好久不见。”
·一句话不说转头又走出去。
·冲刺从窗口跳出去。
我脑中闪过的是第三个选项。我把这个主意写下来,边写还边想是不是太夸张了,况且要是他摔死了怎么办?
这时我才意识到,这可能正是读者不会想到的反预测事件。你居然让看似主角的角色突然死掉?
真有意思。
而且他真的死了吗?
太有意思了。
每次写到主要转折点时,请提醒自己列出各种可能发展。你可以在定大纲时就开始列,或边写边列。不管怎么样,你都能让情节焕然一新。
国际象棋选手为了增进技艺和排名,每天都会花一定时间练习,练习内容都经过特别设计来增强注意力和技巧。
舞者会花无数小时练习舞步,好加强表现。
精英部队更是会拼命训练,直到每个指令都变成反射动作。
我还可以举出许多类似的例子。所以写作怎么会是例外呢?
有一套写作练习你可以独自进行,而且练完可以大幅提升情节编排能力。然而跟所有有效的练习一样,做起来非常耗功夫。
不过投入八到十二个星期的练习后,对于写作一定会有显著的贡献,我可以保证。
请依照下列步骤训练:
步骤一:挑选六本与你的作品类型相同的小说,不管读过或没读过都可以。我刚出道开始做这套练习时,我会去二手书店,横扫惊悚小说区的平装书。
步骤二:定好这八到十二个星期的练习时程表,才能按表操练。你必须留时间先把六本小说读一遍,接着依照以下的说明,花大约十二小时分析这些作品、做笔记,最后你还需要六个多小时来反思。
步骤三:读第一本书。放轻松去读,并站在读者的角度来看。等你读完,请花一天想想这本书。你喜欢吗?你觉得感动吗?角色让人印象深刻吗?情节紧凑吗?你觉得有些情节拖沓吗?思考这类问题,并简单记下答案。
步骤四:接着读第二本书。读完后,同样花一天想一想,跟步骤三一样自问这些问题。
步骤五:用同样的方法把每本书读完。
步骤六:回到第一本书。这个步骤需要用到索引卡。一一读过小说的每个场景,每一章可能有超过一个场景,请以场景为单位来练习。在第一张索引卡右上角记下“第一张”,这样如果不小心把卡片打散了,还能排回正确的顺序。请用索引卡记下每个场景的信息:场景设定、叙事角色、两行的场景摘要,以及场景类型(行动、反应、铺陈、深化等)。场景结尾让你想继续读吗?为什么?
步骤七:每本书都重复同样的步骤。现在你应该有六沓索引卡,分别列出六本小说的每个场景。收好这些索引卡,因为它们很珍贵。未来写作时,你要不时重新检视这些卡片,详细做法请看下一步。
步骤八:随便挑一沓索引卡。快速翻阅卡片,阅读所写的信息,想起那个场景,然后换下一张。你几乎等于在脑中快转播放一部电影。用这个方法读完这本小说的情节,将之深深刻在记忆里。
步骤九:如法炮制读完其他五沓索引卡,这时你脑中应该对情节有了全新的澎湃感受。现在只剩最后一步了。
步骤十:挑一沓索引卡依顺序排在地上,将卡片分成三幕。利用本书第三章的内容,找出开头、中段和结尾必要的几个桥段,以及构成两扇无法折返之门的场景。有空的时候,也拿其他几本小说的索引卡练习。
现在你可以大肆庆祝了。假如你依照这十个步骤练习,你就能超越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新手作家。他们大多需要通过实际尝试和失败,才能了解情节编排的技巧。当然,实战经历若能增进技艺,那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你花十二个星期学到的能力,同样的新手可能要花好几年才能累积起来。
俄国剧作家安东·契诃夫(Anton Chekhov)提过一条著名的情节编排原则:如果第一幕开始时,墙上挂了一把来复枪,那剧中某处一定要用到这把枪。他的意思其实就是:如果你铺了梗,稍后梗一定要收。
我觉得把这条原则翻转过来,对作家反而比较有用。也就是说,如果稍后在故事中,你要用来复枪当作推动情节的重要元素,那你最好在第一幕就把枪挂在墙上。
这就叫埋梗,你在写作的任何阶段都可以开始埋梗。
或许写到高潮结尾时,你决定要让主角能从手表里变出喷火器,一路烧出重围。假如你想这么写,你就必须在稍早的情节中把梗埋好。
每部007系列电影当中,Q的功能就是负责埋梗,他会给邦德看下次出任务可用的各式玩意儿。通常观众会忘记其中几样,直到邦德被绑着脚踝倒挂在一池食人鱼上面,这时他会变出必要的玩意儿,顺利脱身。观众可以接受这样的发展,因为他们会想起稍早Q和邦德的场景。
当然梗未必要埋得这么明显,你也可以很早就埋好梗,再慢慢计划稍后怎么利用。
我的基特·香农系列小说设定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早期的洛杉矶。我研究时代背景时,发现柔道一度非常盛行,尤其女性常练柔道当作运动。于是我让基特报名柔道课,但没有刻意强调。不过稍后她用了柔道技巧对付一名想吓阻她的高大拳击手,如果事先没有埋梗,这段就不合理了。
你无法控制一群奔腾的水牛,它们一旦出发就不听指挥了。你只能骑上马,拼老命快马追着它们跑。
然而你可以影响疯狂水牛群大致的前进方向。只要跟在牛群旁边,一面挥鞭一面大喊,就可以掌控牛群要往哪儿跑。你不用计划它们的步伐、确切的行进路线,只要让它们差不多往得州跑就好了(假如那是你的目标终点)。
所以每天你坐下来写作时,就放任思绪奔腾,让想象力尽情嬉闹,别妨碍它们。你只要偶尔轻轻挥鞭,让它们朝你的目标方向前进。大部分的时候,你就看它们跑就好。
创作小说时,你可以将手边小说的信息依序整理在作家笔记本里。有了这本笔记本的好处,就是你“没在写作时也可以写作”。开始动笔到写出完稿的过程中,你都可以在作家笔记本中记笔记或增加信息。
你可以自行替笔记本分区,将笔记本调整成符合你的风格。以下是我自己分的五大类:
(1)情节点子。我用这区记录有关情节的笔记。正式动笔前,我会在这区随意记下情节发展、转折还有重大场景的点子。
我们想到点子的时间往往很怪。不过当你想到的时候,请赶快记在这区,稍后再来思考怎么用。这样就算你手边没有计算机(或稿纸),也可以继续写小说。
(2)角色。我用这区记录主要角色的描述,以及每个人的基本信息。我想知道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在故事中希望得到什么,最关心什么,过去有哪些事件影响他们。
我也会列出所有主要、次要角色可用的名字。取“听起来像真的”的名字很重要。创造名字其实很简单,只要随便挑一份报纸,逐一阅读报道找名字就行了。记得将姓与名分开列表,很快你就能列出一堆可用的名字,将来可以省下很多时间。
写作碰到瓶颈时,请翻开笔记本这一区,检视主要角色的资料。问问自己:“这些角色真的想要什么?为什么他们达不到目标呢?”想通了就能继续写下去。
(3)研究。作家做研究的方法各不相同,有人喜欢等到写完初稿,再看哪些段落需要进一步研究,有人则在开始动笔前,就花大量的时间研究。(据说詹姆斯·米切纳每写一本小说,平均都会先读两百本书。)至于我呢,则是这两种方法都用。
不管你怎么研究,都需要有地方记录研究结果。近来有了网络和电子邮件,你可以快速搜集资料,请养成习惯把研究结果归档到作家笔记本中。做研究的附加好处是能提供情节点子,你可以将新想法写到点子或情节区,真正活用这本笔记本。
(4)情节摘要。把你真正写的内容记录在情节摘要区。每写完一章,就用一两句话摘要内容,然后在下方复制贴上那章的头一二段,接着空一行,再贴上最后几段。每一章都记得记录,并定期印成纸本,归档到作家笔记本中。
情节摘要能协助你检视一路走来的轨迹,促使你思考每天的写作方向。有时候你可能迷失了情节走向,这时你可以重读整个故事的摘要,通常就能聚焦思绪,想出重回正轨的点子。
等你终于写完初稿,情节摘要就会成为故事的完整大要,引导你开始写重要的第二份稿。
(5)问题。好作家总是不断问小说相关的问题。这些问题可能针对情节(这里能发生什么意外事件?)、角色(莱尔需要什么技能,才会做建筑模型?)、研究(美国联合服务组织的女服务员在一九四三年穿什么衣服?),或其他你能想到的主题。把问题都记在笔记本里,随着你找出问题的答案,你的故事质量也会越来越高。别忘了,好作品靠细节,而问问题能让你想出必要的细节。
再说一次,作家笔记本的好处是让你没动笔时也可以“写”小说。如果睡前把笔记读一遍,你甚至睡觉时也可以写小说。除了从政以外,还有哪份工作可以边睡边做?
以下提供一些特殊类型情节的建议。创作时,请先了解所选类型的传统,再加入一点新意。
虽然不少知名推理小说作家都宣称写完初稿才知道凶手是谁,但我怀疑有更多作者从案发场景开始编排情节,一路倒回去慢慢铺陈。
你可能先从情节编排的基本功开始,例如规划场景或角色。你也可能想到一个模糊的情境,因而激发了想象。
但摸索一阵子后,请试试看:想出你的凶手是谁,他的动机可能是什么,然后建构出他犯下的复杂谋杀或重案。把案子设计得生动、复杂又真实,在脑中清楚看到画面。有些作家甚至会制作小布景或画图,真实呈现场景的样貌。
这时你就可以思考情节中要丢入哪些线索,要把哪些角色当成嫌犯了。
或者你想蒙着头直接写也可以,那就相信劳伦斯·布洛克吧,他曾说如果他写作时都不知道凶手是谁,他很确定读者读的时候也猜不出来。(但别忘了他有好多本小说起了头却从来没写完。)
推理小说和惊悚小说有什么不同?基本上,读推理小说就像走迷宫,读者串联起一条条线索,试图拼凑发生了什么事。
惊悚小说则比较像有把虎头钳逐渐掐紧主角的脖子,剧中的事件越来越紧迫,将主角逼进绝境,而虎头钳正握在对手手上。
故事发展到一个段落,主角便必须击败对手。为何不从这个场景开始编排情节呢?先建构出主角和对手之间的最终高潮战役,尽可能写得充满创意。
这样你就有写作的目标了。最后等你写到结尾时,你可能决定更动场景细节,但至少先想好结尾能指引你写作的方向。
也别忘了动机。赋予对手反抗主角的动机,解释他为何要与主角决一死战。
创作文学小说时,作者通常最在意氛围和质感。何不先想想你希望给读者最后留下什么印象?想想作品的余韵。也许可以通过最后的画面、叙述或对话,来创造你想留下的感觉。
你甚至可以替感觉谱上音乐。找一首歌或一段电影配乐,这音乐在你心中激起的感受,跟你希望读者获得的感受类似。一边编排情节,一边播这音乐当背景;如果你是不大纲人,就边听音乐边写吧。
爱情小说的目标就是要撮合恋人,所有情节都绕着这个目标打转。爱情小说除了描述恋人在一起,其实两人分离的时刻也很重要,尽量拆散两人才能制造紧张和挫折感。
我所谓的在一起,指的是永远在一起。如果你笔下的恋人在故事中段就在一起,那就必须发生事件再把他们分开。
因此编排情节时,你可以想想有多少方法能阻碍男女主角在一起的欲望。
写爱情小说很容易陷入窠臼,所以请努力加入新鲜的元素。角色背景很适合插入原创内容,你可以赋予角色独一无二的黑暗秘密。限制往往是最浪漫的选择。想在一起的角色被迫分开的时间越长,最后的浪漫结尾就越甜蜜。
切记,露骨的性爱描写已经过时了。
实验的本质就是要尝试新事物。当你凭着实验冲动写完初稿,请先把稿子搁一个月。一个月后回来读初稿时,请假装你是一名穷学生,只有一点钱能买一本书。从头读起,看你会不会想买这本书。或许你可以增添一些情节,让小说的结构更稳固,情节更好看。
不过这是你的实验,如果失败了,至少你知道这个写法行不通。所有成功的发明都是由失败累积而来的。
稍早我说过,实验性小说顾名思义会违背情节常规和结构。然而你还是可以自订一套写作规范,协助你写出最独创的内容。
如果你想写实验性小说,我可以提供你的疯狂脑袋一个建议——雷·布莱伯利说:“每天早上我一起床就会踩到地雷,这颗地雷就是我自己,接下来我得花一整天捡起炸碎的碎片。”
他的意思是,你的故事元素就卡在脑中,晚上会脱离你的控制到处乱飘。你早上起来时,越快开始动笔,就越可能在完全清醒时捕捉到睡梦中飘走的点子,就像抓到逆流而上的鳟鱼。
最好的办法是一起床就先写上十到二十分钟,不要停下来思考你在写什么,写就对了。这些就是炸碎的碎片,等一下再捡起来就好了。
创作科幻小说及奇幻小说的有趣之处,就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但这也是这类小说的陷阱。你必须同时努力证明书中世界的“规则”,又要将这些规则自然融入情节。
当背景设定感觉只是作者天外飞来一笔,结果非常突兀,小说就不好看了。
写出好情节的原则在这儿也适用。请强调LOCK元素,一项一项好好发展。
也就是说,主角有魔法或可以使用先进科技还不够,他本身必须是完整的角色。请在科幻元素以外,赋予主角一段丰富的人生。
此外,科幻和奇幻小说最适合用来阐述作者的想法。你可以创造一个不存在的世界,来表达你对当今世界的看法。正因如此,很多作家习惯把陈述自我想法当作故事中心,而忽略了情节,这就大错特错了。
不要迷失在自己想象的宏大愿景中。回归基本,规划好情节,你的故事才会受惠。
我试着学习小说写作技巧时,最开始读的一本书是布兰达·尤兰写的《如果你想写作》(If You Want to Write)。这本激励人心的作品中,尤兰提出惊人的主张:“每个人都有天分,都很独特,也都有重要的话要说……只要说实话,只要每句话都发自肺腑,人人都很独特。但说的话一定要发自真正的自我,不是他认为应该伪装成的自我。”
我当时相信这番话,现在也还是相信。有了规划情节和结构用的工具,你就能将自己独特的声音注入小说,真正感动读者的心。
祝你的写作生涯一帆风顺。现在开始吐露真心吧。
▲练习一
随机挑选本章介绍的两个方法,马上用在你的作品上,并评估成效。
▲练习二
挑一个(你不熟悉的)小说类型,写一段这类小说的情节摘要。这个练习可以加强你的情节编排能力。
▲练习三
随着你学会越多新技巧,请建立自己的写作工具和技巧档案,尽可能累积记录学到的内容。每隔一阵子,请替你收集的技巧写一句短大纲。什么是短大纲?就读法学院时,我习惯把上课内容整理成大纲,再依照大纲列出短大纲。准备期末考时,我大多依赖短大纲,因为能在最短时间内读完要考的内容。
假设你在读格雷格·艾尔斯的《寂静游戏》,一开头就会读得欲罢不能。于是你随手记下你注意到的写作技巧,例如你可能记了:第一人称视角小说可用主角的情绪吸引读者,例如格雷格·艾尔斯的《寂静游戏》开头——
安妮在我怀里猛然一扭,指向人群。
“爸爸!我看到妈妈了,快点!”
我没有看,也没有问她在哪里,因为安妮的妈妈七个月前就过世了。我静静站在队伍中,看起来跟一般人一样,只不过滚烫的泪水开始刺痛我的眼睛。
等你收集足够的写作工具,请开始依照情节编排、角色、描述、对话等类别分类。这时你就可以开始列短大纲了。上述的例子我会归在“情节编排类”,放在子标题“开头”下面。我的短大纲如下:
·情节编排
·开头
·第一人称叙述时,用情绪吸引读者
对我来说这就够了。如果我忘了短大纲的意思,我就会去翻主要大纲来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