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软的结尾可以毁了一本很棒的书。
反之,强而有力的结尾可以拯救一本平庸的书。
所以请认真看待你的结尾,好好收尾,让读者拍案叫好。如此一来,你才能在写小说这一行走下去。
我最喜欢的惊悚小说作者是加拿大作家戴维·默莱尔(David Morrell),他也写了一本教小说写作技巧的好书,叫《写作一生我学到的几件事》(Lessons from a Lifetime of Writing)。他最棒的作品是《燃烧的锻赭石》(Burnt Sienna),如果把读到书不释手的程度当成惊悚小说的评价标准,这本书绝对及格。
但我个人认为,这本小说的特色就在其尖锐又不落俗套的结尾。我先卖个关子,建议你直接去读这本书,看看写作大师如何提升你的阅读体验。
很棒的结局首先能达成两个目标:第一,结局感觉完全符合这本小说所属的类型;第二,结局也让读者感到惊讶,并不会熟悉到仿佛以前在哪儿看过。
为什么结尾很难写?因为小说家必须像以前综艺节目上的转盘子艺人一样厉害。那些家伙可以同时旋转七八个盘子,就跟小说第二幕一样混乱,但最后他们必须想出盛大的收尾,一面稍微炫技,同时把所有的盘子都安全收下来。
等你写到结尾,你的情节已经有好几个盘子在转了。你得想办法把盘子安全收下来,又需要稍微炫技一下,还不能用老套的伎俩,因为你不希望读者读完你的作品后,心想“我看过这个结局好多次了”。
这就牵扯到另一个写结尾的挑战了。随着每一年过去,市面上出现越来越多新书、电影和剧集,加入新流行文化的结局类型也就越来越多。
过去颇为新颖的写法,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俗套。比方说,我们都听过“读者以为坏人死了,但他其实没死,最后又跑回来捅主角一刀”的老梗结局,但二十年前,这种电影结尾一点都不老套。现在如果导演还这样拍,观众只会想:“他才没死咧,如果主角现在转身就走,他就太笨了。”
所以结局才这么难写,因此我们必须绞尽创意脑汁,好好琢磨结尾的写法。
让人最热血沸腾的拳击比赛,通常都是一方感觉快输了,最后却用尽力气,一拳击倒对手。
你的小说也要这样,尽可能将情节的紧绷情绪拖到最后一刻。接近结尾时,对手必须感觉要赢了,每件事都对他有利,主角反而身陷危机。
只有等到主角挖掘出内心深藏的力量,有所行动时,你才打出最后一拳。
快到结尾时,你会希望读者问:“主角会奋战到底,还是逃走?反抗主角的势力是否太强,害得他无法承受?”
为了留下来奋战,你的主角必须唤醒道德或实际的勇气。举例来说:
·《大白鲨》中,警长布罗迪终究必须出海,在旁人协助下杀死大白鲨。他真的杀死了白鲨。
·《造雨人》中,鲁迪虽然没有经验,却必须从头打完一场官司。他赢了官司。
·迪恩·孔茨的《战栗指数》中,希娜必须设法杀死虐待她的人。她真的想到了办法。
·《沉默的羔羊》中,克丽丝持续办案,就为了阻止水牛比尔。她最后成功了。
读者喜欢看主角明确地击败对手,不过未必每本成功的小说都这么结束。
我们在第四章提过强纳森·哈尔的《漫长的诉讼》,就是很好的例子。这本非小说作品记载了律师简·施里奇曼的故事,有个小镇的水源遭到两家大公司污染,他因此拼了命想替小镇居民讨回公道。当然对手财大气粗,用尽各种方法不只想毁了他的案子,还想毁了他的人生。最终大公司真的得逞,但主角面临威胁仍屹立不动的精神,仍让读者敬佩不已。
想让读者获得最棒的阅读体验,你还必须做到另一件事,我称之为带出“真好”和“糟了”的感受。
一旦故事的主要动作场景结束,读者就会产生“真好”的反应。引出冲击结局后,你必须写出最后一场戏,了结主角个人生活中的某些事。
《午夜》当中,萨姆·布克阻止了坏人邪恶的计划。但小说最后描写萨姆回家,试图与叛逆的儿子和解。萨姆拥抱了儿子,虽然他们之间的问题尚未解决,但至少他们决定开始尝试。“这才是事情美妙之处。”小说的最后一句写道:“他们的奋战终于开始了。”
主角人生中如此感人的结局会让读者感到“真好”,仿佛听到美妙乐章的最后一个完美音符。仔细看看惊悚小说的最终场景,你会发现不少作品都采用这类结局。
狄更斯在《大卫·科波菲尔德》(David Copperfield)中也靠主角人生的收尾,触动读者的心:
现在当我了结我的任务,压抑内心想逗留的冲动,这些脸孔便逐渐消逝了。然而有一张脸照亮着我,宛如照亮其他物体的上天之光。这张脸超越其他脸庞,凌驾于他们之上,而她留了下来。
我转过头,看到这张沉静美丽的容颜在我身边。我的油灯将熄,因我已一路写作至深夜,但她亲爱的存在仍陪伴着我,没有她,我将不复存在。
噢,阿格尼丝,噢,我的灵魂,愿我生命终了时,你的脸庞仍伴我左右。如此一来,当现实如我现在驱离的阴影一般,从我身旁瓦解而去,我仍能在身边寻到你,指引我通往天堂的路!
小说也可以留给读者不祥的预感,甚至让他们翻到最后一页时,低喊“糟糕”。美国小说家查尔斯·威尔逊(Charles Wilson)的《胚胎》(Embryo)就用了这种结局。小说讲述主角追捕一名疯狂的医生,并提到医生在子宫外创造小孩的方法。这些孩子会变得邪恶,他们思考自己能变多坏的时候,甚至还会微笑。
主线情节完结时,主角和他的情人生出了他们认为正常的小孩,一切都很好。但在最后的场景中,他们的小女儿宝琳一个人在屋外,她找到几根火柴,出于好奇心点燃了一根。她把火柴丢出去,火柴落在她家小狗的背上。
它突然跳起来,转圈试图回头看什么东西弄痛它了。宝琳意识到她做了什么,一时露出难过的表情。
然后她笑了起来。
糟了!威尔逊让读者担心恐怖事件又要重演了。
从以下的图来看,基本结尾可分为三类:(1)主角达成目标,正向结尾;(2)读者不知道主角是否达成目标,模糊结尾;(3)主角没有达成目标,负面结尾。
《大白鲨》的结局很正向。布罗迪杀了大白鲨。
《麦田里的守望者》则采用模糊结尾。我们不知道霍尔顿·考尔菲德离开精神病院后,到底有没有办法在世界上存活下去。
好的模糊结局必须带给读者强烈的感受,而且感觉合理,还能激起讨论。《麦田里的守望者》正是如此,看看小说令人难忘的最后一句:“什么事都别告诉别人,如果你说了,你就会开始在乎他们。”
霍尔顿会因此与社会疏离,永远不再与人深交吗?他会成为自己厌恶的“骗子”吗?还是他参透了某种禅的意念,因而对人生有了新的诠释,将通过试炼来自我疗伤?
《乱世佳人》则以负面结尾作结。斯佳丽失去了她的真爱白瑞德。(玛格丽特·米切尔聪明地留下一丝模棱两可的韵味,让斯佳丽以为她一定能赢回白瑞德的心。)
如下方图表所示,我们可以这三种结局为基础,再加入一些复杂的元素。也许主角达成了目标,却导致负面的结果;同理,主角也可能没达成目标,却得到了更好的结果。
第一类结局须付出重大代价才达到目标,很好的例子是美国作家杰克·伦敦(Jack London)的小说《马丁·伊登》(Martin Eden)。世间的成就以及对权力的执着无法满足伊登渴求的目标,他选择的人生反而变得“无法忍受”,于是他从船上跳入海中:
他将肺吸满了空气,这样的空气量足以带他沉入深海。他转过身,用尽全身力量与全副意念,头朝下往海底游去。他越游越深,睁开眼睛看流窜的鲣鱼留下鬼魅般的磷光轨迹。他一边游,一边希望鱼儿不要攻击他,否则可能打断他紧绷的意念。但鱼儿并没有朝他游来,他因而有时间感谢世界最后一丝的善意。
继续往下,继续往下,他一直游到手脚疲累,几乎无法动弹。他知道他已经游得很深,耳膜承受的压力痛苦不堪,头也嗡嗡作响。他的毅力逐渐消散,但他还是命令手脚带着他潜得更深,直到意志紧绷的线条一断,空气爆炸般从肺里涌了出来。气泡像小小的气球,环绕紧贴着他的脸颊和眼睛,向上飘去。接着剧痛及窒息的感受袭来。在他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唯一来回摆荡的想法便是疼痛不是死亡,死亡不会痛。带来痛楚的是生命,生命的折磨才造成这般糟糕的窒息感受,这是生命能给他的最后打击。
他固执的手脚开始虚弱地抽搐,四处乱踢摆动,但他骗过了手脚,以及让它们乱踢摆动的求生意念。他已经潜得太深,手脚无法带他游回海面。他仿佛在梦境般的海中悠然漂荡,各种色彩和光辉环绕着他、笼罩着他、充满了他。那是什么?看起来像座灯塔,但其实只存在他脑中:一道闪烁的刺眼白光。光线闪得越来越快,接着传来长长一声巨响。他感觉自己好像跌下一道无止尽的宽广楼梯,接近底端时,他跌入了黑暗之中。他至少知道自己跌入了黑暗之中,而那一瞬间他便知道,他不会再知道了。
那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第二类结局呢?我一定要举《卡萨布兰卡》当例子,影史上,这部片的结局大概最有名了。
主角瑞克·布莱恩的目标是什么?很简单,他想要伊莉莎,但她已经嫁给战时英雄拉塞罗。电影结尾时,瑞克其实可以带走伊莉莎,她已经同意跟他一起走了。但瑞克终究放手,坚持要她跟丈夫一起离开。
瑞克牺牲了自己的渴望,以成就更远大的理想:打赢战争,以及保住一段婚姻。如果他从拉塞罗身边抢走伊莉莎,双方都必须付出道德上的代价。
于是瑞克摆脱了心中伊莉莎的鬼魂(“我们会永远记得共游巴黎的回忆”),重返战场,回到人间冷暖的社会。而这过程中他也交了一个新朋友:矮小的法国警长路易。
为什么《卡萨布兰卡》的结局这么有名?
答案就是牺牲。瑞克为了更远大的理想,放弃了自己渴望的目标。
为什么牺牲这个主题如此震撼人心?因为牺牲的概念深植在我们的文化意识当中。当有人为了大众利益放弃自我命运,便会触及每个人心中最深的向往。
奥地利心理学家维克多·弗兰克尔(Viktor E.Frankl)在著作《活出生命的意义》(Man’s Search for Meaning)中声称,人类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生命的意义,而问题的答案不可能来自孤独自我,一定与社群紧密相连。
有人为了维护他人的利益牺牲时,便会深深撼动我们的心。
西方文化中,牺牲的概念深植在宗教经典和神话当中。亚伯拉罕愿意牺牲儿子以撒,为此他获得奖赏,受到上帝的祝福。
俄裔美国小说家安·兰德(Ayn Rand)虽然声称自己代表“理性自私”的无神论者,也曾在作品中提及牺牲的概念。
她的小说《源泉》(The Fountainhead)中,主角宁愿牺牲自己的工作和职业生涯,也不愿两者被大环境改变;《阿特拉斯耸耸肩》(Atlas Shrugged)中,女主角达格妮·塔格特放弃铁路带来的权力和特权,只为维护人类的尊严。
不管你相不相信安·兰德的理念,作为小说家,她确实挑中了合适的小说主题。
若是以最终抉择作结的小说,主角必然面临难以选择的难题。他可以选择执意达成目标,但必须付出道德上的代价。或者他可以“做对的选择”,可是必须放弃最重要的目标,失去他从小说开头就渴望的事物。
先前举《卡萨布兰卡》的例子中,瑞克为了远大的理想,牺牲了他对伊莉莎的爱。
若是以最终一战作结的小说,虽然主角有充分的理由不要留下来奋战,而且打输的可能性很高,他还是必须牺牲自己的安全和命运。
弗兰克·卡普拉的知名电影《史密斯先生到华盛顿》(Mr.Smith Goes to Washington)就是很好的例子。杰弗森·史密斯受命进入美国参议院,却要成为政府手中无脑的傀儡。这时他只是还不知情而已。
他想替童军团营区保全营地,却发现自己的梦想与政府的计划相冲,这才发现他被利用了。当史密斯试图反抗政府,政府马上铆足全力,假造一起诈欺案将他踢出参议院,打算毁了他。
他不可能打败政府。
但在一名机智的政客的协助下,史密斯决定奋战最后一次。他必须牺牲自己的恐惧,冒着生命危险才能打完这一仗。
作者到底怎么写出令人拍案叫绝的意外结局,让你猜都猜不到,却又觉得仿佛注定?要怎么写,结局才能让读者激动得无法呼吸,等不及想看作者的下一本作品?
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
我怀疑作家自己都不知道。可能有些作家知道,但我认为编写情节时,结局的写法无法归纳出一条公式。
但我相信你还是可以通过练习,训练心中的作家替结局想出可能的转折。
首先,你大概已经想好一个结局了,尤其假如你习惯依照大纲写作(请参考第十章对大纲的介绍),你八成一路写来都以这个结局为目标。没什么不好,请继续写吧。
但等你快写完初稿时,请暂停一下,想出十个不同的结局。没错,就是十个。
而且不要花四个星期去想,你应该三十分钟内就能想到才对。头脑风暴,想得越快越好,天马行空,别坚持每个结局都要有道理。
想好十个结局后,让你的想象力花一两天思考这些可能。
接着回来审视你的答案,列出前四名。稍微加深每段情节,再酝酿一下。
最后选出最适合当转折的结局。并非用来取代原先的结局,而是添加一点意外元素。
思考如何把这段情节加入原本的结局,接着回头检视你的小说,四处埋一些小线索,让转折结尾变得合理。
这样你就写出意外结局了。
我没办法进一步细讲明确的技巧,因为每个故事都不一样。结尾必须了结所有重要的情节议题,而每本书谈论的议题都不一样。
多参考你脑袋里跑来跑去的情节点子,这样你需要想出小转折时,就有很多资料可用。花点时间准备,然后放手去写,就像哈兰·科本在《死者请说话》(1)(Tell No One)最后一页用的手法一样。你们都上当了!
你可能写到小说结尾,才发现有些梗没有收。以下介绍一些方法,协助你把梗收好,避免平淡无聊的糟糕结局。
首先,请判断这些四散的梗是否很重要,还是只是陪衬。某个配角的裤子到哪儿去了可能不太重要,他把偷来的钱放哪儿可能就比较重要。至于要如何判断,其实没有简单的方法,你只能凭感觉推论读者会对哪些事物比较关心,对哪些事只会略有兴趣而已。
但假设你没把梗收好,即便是读者仅略有兴趣的事物,也可能造成他们严重的不满。
如果没收好的梗很重要,你就必须加入一个主要场景,或好几个场景来处理。你可能甚至需要大幅重写,但是没关系,就重写吧,因为写出有用的情节最重要。
至于较小的梗,通常让角色解释后来怎么了就够了。比方说,在我写的法律惊悚小说中,我会让一个角色提到小说中段某人做了坏事的下场:“噢,他们逮到史密瑟斯试图逃去加拿大,他的案子下个月要开庭了。”
另一个方法是以短尾声章节作结。但尾声一定要写好,不是光拿来堆积信息。
哈兰·科本在《幽灵天使》(Gone for Good)中,就以一篇简短的新闻剪报当作尾声,收掉了一个重大的梗。如此一来,读者感到真正地完结了,却又不会觉得“作者刻意插手”。
想找出没收好的梗,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几个人读你的初稿。如果他们问“嘿,这家伙后来怎么了?”或是“第二章他们在缅因州海边找到的潜水艇后来怎样了?”你就知道有些梗没收好了。
你希望小说的最后一页能让读者不只满意结局,还让他难以忘怀,合起书页后仍感到余韵绕梁。
这就是回响的作用。依照字典上的解释,回响是一种音响效果,意指加强并拉长听来悦耳的声音。就像华丽交响曲的最后一个音,能在听众的灵魂上留下永久的痕迹。
你值得尽全力,赋予小说最后一页这样的效果。结局带来的最终印象,会产生心理学家所谓的新近效应:读者评断你的作品时,会依赖他们最新的感受,也就是对结尾的看法。只要结尾让他们留下深刻印象,你就能累积起读者群了。
请参考以下这些做法。
结尾每个字都必须字斟句酌。并不是说小说其他段落的遣词用字就不重要,但在结尾特别关键。有时结尾用字言简意赅,例如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什么事都别告诉别人,如果你说了,你就会开始在乎他们。”
有时则需要赋予一点诗意。以下这一段节选自布雷·洛特的《亲亲吾女》(Jewel)结尾:
只有字母,成排的字母,她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她曾经写过这个字母不下千次,写满了一片又一片的写字板。但这个晚上,这样便已足够,早已足够了。夜色爬上厨房的窗外,火车铁轨静了下来,要直到稍晚之后,房子才会再次颤动起来。届时上帝可能会将我从梦中叫醒,领我到卧室窗边看火车行经窗外,看黑色的阴影驶向黑暗的深夜,带着我远离这儿,远离独自在隔壁房间熟睡的布兰达·凯依,远离我其余的孩子,远离我既受祝福又受诅咒的人生阴影。
只有字母,虽然看似生冷吃力,却尽她所能写得饱满。我终于听到字母尽力高歌,它们群聚在我周围,用我永远无法了解的声音唱歌,但听来仍一样美妙,宛如上帝朝我微笑、微笑、微笑。
对话往往适合当作回响结局,只要别显得太刻意就好。怎么写才不会感觉刻意呢?只要在小说稍早的段落中,安插类似的对话就好。
我写的一本小说《拿非利人的种子》(The Nephilim Seed)中,一名赏金猎人协助一位母亲找回她遭绑架的女儿。他的工作态度非常随兴,这名母亲一度问他打算如何处理眼前的难关,他回答:“随机应变。”
随着故事发展,两人对彼此都产生好感,但也各自有理由不想更进一步。然而结尾时,他们再也无法否认彼此的吸引力。故事结尾这么写:
他握住她的手,面对她说:“我独自一人太久了。”他不需要多说,洁妮丝便知道他在问她,是否能在她的生命中挪出一个位子给他。在他的声音和眼神中,可以看到一名逃离人生多年的男子,因不太知道停止逃避的后果会如何,而显露出一身脆弱。
他说:“实在太久了,我想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洁妮丝笑了。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将他拉向自己,温柔地吻上他的脸颊。他的脸很温暖,有些胡楂,但很有弹性。然后洁妮丝对着他的耳朵悄声说了一句。
她说:“那就随机应变吧。”
如果一段场景或角色的描写感觉对了,也可以成为完美的结局。
斯蒂芬·金的《爱上汤姆的女孩》中,获救的女孩崔莎拍拍鸭舌帽的帽缘,用食指指向天花板。这个动作能造成回响,因为稍早故事中已经解释了动作的意思,她不需要再开口说明(2)。
叙述段落也可以提起阴魂不散的过去,以及笼罩未来的阴影。例如英国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Daphne du Maurier)的《蝴蝶梦》(Rebecca):
他加快车速,越开越快。我们越过前方山丘,看见蓝杨镇坐落于脚下的山坳中。我们左手边是银缎般的河流,河道渐宽,迎向六英里外于凯利斯的河口,前方的道路则通往曼德雷。天上不见月亮,我们头顶上的天空黑如墨水。然而天际线处的天空却一点也不暗,反而满溢着腥红色,宛如一抹泼洒的血迹。海面上的咸风将灰烬吹向我们。
有个方法能替角色的感受圆满作结,却不让读者觉得作者过度干预。先前已举例过,迪恩·孔茨在《午夜》的结尾就做到了。萨姆·布克与青少年儿子史考特处得不好,但经过整本小说发生的事件后,萨姆跟他在乎的人一起回家,终于鼓起勇气拥抱儿子,结果两人都哭了起来:
他越过史考特的肩头,看到泰莎和克莉丝一起走进房内,她们也在哭。从她们眼中,他看到与自己相同的觉悟,他们同样意识到为了史考特的奋战才刚开始。
然而至少开始了。这才是事情美妙之处,他们的奋战终于开始了。
写小说是很辛苦的活,因此接近结尾时,作家会想抄捷径也情有可原。
有时候作家匆匆赶完结局,就是因为一本小说写了这么久,他们急着想快快写完。被截稿日追着跑的职业作家尤其经常这么做。
你该如何避免因为疲惫而匆匆写完结局?以下提供几点建议:
(1)梦。作家最原创的灵感都储存在梦乡里,而且你什么时候都能做梦,非常方便。你可以在睡觉时不自主地做梦,也可以刻意做白日梦。
因此在写作的过程中,记得留点时间让想象力提供你画面,即便你已经想好了结局。
养成习惯,早上起床后就把梦境记下来,集结成一本梦境日记。想想这些梦跟你的小说结局能如何联结,或许并非直接有关,但至少可以当个开头,刺激你更深入思考结局。
你可以听音乐来鼓励自己做白日梦。我喜欢听电影配乐,因为配乐蕴含了各式各样的情绪。偶尔做点白日梦,记下想到的点子,这些点子或许会成为最适合结局的完美画面或场景。
如果你在写小说的过程中定期记录梦境,就不会觉得要赶着写完结尾了。
(2)把规模放大。写到结尾时千万不要退缩,反而要投注全心全力。你可以在改稿时再删减结尾规模,但你得先有好的素材,才能修改。所以带着热情,发挥极致的创意来写结局吧。
(3)别着急。想做到这一点,纪律就很重要,别把自己逼到截稿期限的极限。如果你需要在写结局前休息一整天,就记得留给自己适当的余裕。我不建议休息超过一天,因为你需要维持灵感源源流过体内的感觉,但你也不必逼自己非得超越光速才能及时写完。
▲练习一
重读你喜欢的五本小说最后几章,并分析每个结局。结局明确吗?结果正向还是负面?有没有意外转折?为什么你觉得这个结局好?如此分析能协助你了解自己的写作偏好。
▲练习二
你为你的小说想了什么结局?试着写下结尾的高潮场景。最终你未必要用这个场景,但最起码这个练习能促使你思考结局,让你更加深入了解角色。请将得到的信息运用在作品当中。
▲练习三
想出两三种替代结局。首先列出十种可能,每种各写一行。接着挑出两三个最有潜力的选项,写出结尾场景摘要(至多两百五十字)。如果替代结尾感觉比原先的版本更有冲击,那就用吧。把原本的结局当作最后可能的转折,或保留原先的结局,将替代结局之一当成可能的转折。
▲练习四
列出你的小说中所有没收好的梗。这项练习边写就可以边做,你只要每次埋梗时,记得在另一个档案里做记录。想好策略,利用情节发展、配角或报纸报道把这些四散的梗收好。
(1) 《死者请说话》开头时,主角大卫以为妻子伊丽莎白遭到连环杀手谋杀。然而结尾时,大卫发现伊丽莎白并未死亡,而是在父亲协助下逃到国外,躲避杀手的追击。最终伊丽莎白回到美国,重新与大卫开展新的人生。
(2) 这是崔莎喜爱的棒球投手汤姆·葛登投完比赛最后一球时会做的动作。